翌日清晨,任长卿与谢玄精心备下厚礼,乘着盛家安排的马车,前往永昌伯爵府。马车轱辘碾过东京城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一如任长卿此刻的心绪,既有大事将定的安稳,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那“探花”名号的漂浮感。
谢玄倒是显得轻松许多,他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熙攘人流,打趣道:“昨日还是默默无闻的任表弟、谢表哥,今日便是探花郎与‘谢大家’联袂出游了。明远,你可觉得这东京城的日光,都似乎更青睐我们几分了?”
任长卿收回思绪,无奈一笑:“二哥莫要取笑。我这心里,仍是七上八下。尤其是今日要去拜会的吴大娘子,听闻是极厉害爽利的人物,不知是否好相与。”
“放心,”谢玄放下车帘,笑道,“老太太既然出面请托,这位吴大娘子又是有名的热心肠,想必不会为难。更何况,我们今日是带着满满的诚意与谢意去的,礼数周全便是。至于我那名头……唉,但愿莫要再提,徒惹尴尬。”
说话间,伯爵府已到。高门大户,门楣威严,石狮肃立。门房听得是盛家老太太引荐、新科探花郎与谢大家来访,不敢怠慢,立刻恭敬地将二人引入府内,另有人飞跑去内院通传。
吴大娘子正在花厅理事,听闻人来,立刻放下了手中账本,脸上已带了笑意:“快请!快请到正厅看茶!”她昨日才收了盛老太太的谢礼和更详细的信,已知晓对方是新科探花,却没想到对方第二日便亲自登门,这礼数周到得让她心生欢喜。
任长卿与谢玄在仆役引领下步入正厅,只见一位身着绛色缠枝牡丹纹锦缎褙子、头戴点翠抹额的贵妇已端坐主位,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丰润,眉眼开阔,未语先带三分笑,通身一股精明干练又热情洋溢的气派。
二人立刻上前,依足礼数,躬身行礼:“晚辈任长卿,谢玄,拜见吴大娘子。承蒙大娘子不弃,允诺相助,晚辈感激不尽,特备薄礼,聊表谢意,望大娘子笑纳。”
仆役将礼盒呈上。吴大娘子笑容更盛,虚扶一下:“哎哟哟,快起来快起来!探花郎和谢大家太客气了!老太太的信里把你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本就好奇得紧,没想到的是探花郎就是谢大家的表弟,上次见面匆忙也没来得及寒暄,今日再见果然是一表人才,龙章凤姿啊!”
她目光尤其在任长卿身上停留,越看越满意:“探花郎这般年轻俊俏,学问又如此得好,盛家大小姐真是好福气!这桩媒啊,我做定了!保管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她话语爽利,节奏明快,透着真心实意的高兴。能给新科探花郎做媒,这简直是往她“金牌媒人”的匾额上镀了一层金,日后说出去,何等光彩!
任长卿心中稍定,再次致谢:“有大娘子这句话,晚辈便安心了。一切但凭大娘子做主。大娘子唤晚辈明远就是。”
“好好好!”吴大娘子连连点头,又看向谢玄,眼睛一亮,“谢大家的名头可是在东京城里都传遍了!都说词坛又出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连官家都惊动了!我想东京府的人都不会想到竟是这般年轻的俊杰!谢大家可有婚配?”
谢玄最怕这个问题,顿时头皮发麻,只得硬着头皮拱手:“大娘子过誉,折煞晚辈了,大娘子唤晚辈文昌就是。那不过是酒后戏作,侥幸得名,实在惭愧。晚辈……晚辈如今功名未立,尚无成家之念。”
“哎!这话不对!”吴大娘子大手一挥,颇有些不以为然,“成家立业,成家还在前头呢!好男儿何患无妻,但好姑娘也得及时把握不是?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待给明远忙完了,定给你寻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探花郎的表兄,名动京师的谢大家,这说出去,我吴大娘子的名号还不得响彻整个大周朝?”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媒人事业的新高峰。
谢玄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只能干笑着连连摆手:“不敢劳烦大娘子,不敢劳烦……”
正当谢玄快要招架不住吴大娘子的热情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母亲!母亲!可是文昌兄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锦衣华服、眉眼飞扬的少年郎已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正是梁晗。他进门一眼就锁定了谢玄,脸上顿时绽开大大的笑容:“果然是你!门房说是你来了,我还不信!怎地来了也不直接去找我?倒先跑来见我娘了?”他语气亲昵,带着几分熟稔的抱怨。
吴大娘子一见儿子这毛毛躁躁的样子,顿时柳眉倒竖:“六郎!放肆!没看见有客人在吗?还不快给探花郎和谢先生见礼!一点规矩都没有!”虽是呵斥,但语气里疼爱多于责怪。
梁晗这才注意到母亲下首还坐着任长卿任明远呢!,经母亲一提“探花郎”,他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看向谢玄,手指下意识地指向任长卿,嘴巴微张,用眼神传递着巨大的疑问:‘你表弟?明远兄?!探花?!’
谢玄接收到他夸张的视线,微微挑眉,回以一个‘不然呢?’的肯定眼神,嘴角噙着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