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身契与未来的托付(1 / 2)

在众人无声却无比灼热的目光催促下,十三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全部的勇气。她上前一步,迎着任长卿略带讶异和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主君天恩,赏下如此厚重的喜钱,又允我等卑贱之人同席共宴,奴婢们感激不尽,铭感五内!只是…只是方才听闻主君不日即将启程赴京,奴婢…奴婢斗胆,心中实在难安,不知…不知主君启程时,可否…可否垂怜,带上我们这些无用之人?”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却愈发显得孤注一掷。

说到最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屈膝跪倒在地,双手高高奉上一个浆洗得发白、却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主君明鉴!奴婢…奴婢已与家中浑家商量妥当…我们…我们愿携城外那十亩薄田的地契,举家投效主君门下,只求主君收留,给条活路!”她抬起头,眼中已盈满水光,声音哽咽,“实在是不敢想象,若家中顶梁柱下次被抽丁服了那修河筑城的苦役,一去不回…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的话语,道出了压在心底最深沉的、属于这个时代底层百姓最普遍的恐惧。

仿佛一声无声的令下,厅内“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求主君收留!”赵大、钱二两个平日里粗豪爽直的汉子,此刻声音里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惶恐,他们本是流民,身无长物,此刻只能掏出证明自己身份、依附于牙行的文书,高高捧起,如同献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银杏和春桃更是泪如雨下,双双捧出自己贴身收藏、视若性命的身契,泣不成声:“主君!求求您收下我们吧!我们爹爹和兄长上次被拉去服徭役修堤,险些就丢了性命,回来躺了半年才能下地!家里弟弟妹妹还都小,母亲又体弱多病,全指着我们这点微薄工钱勉强活命!只有跟着主君您这样仁厚的主家,我们…我们才看到一线活路!若是离了主君庇护,我们…我们迟早也是被爹娘卖身为奴、不知沦落到何处的命!求主君可怜可怜我们!收下我们吧,我们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您的大恩大德!”她们的话语,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将底层女子在沉重赋税和徭役压迫下可能面临的悲惨命运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就连李娘子和田娘子也毫不犹豫地奉上了自己的身契,甚至还有她们小心珍藏、代表着全家根基的田契:“主君!我们愿意!我们愿意卖了扬州这点祖传的薄产,全家老小都随主君进京!我们男人都是种田的好把式,也有一把子力气,看家护院、洒扫庭除、赶车劈柴都使得!只求主君给条活路,给孩子们一个指望!一切…一切全凭主君安排!”为了抓住眼前这唯一的、看似仁厚的“好主家”,她们甘愿舍弃故土根基,押上全家的未来。

任长卿和谢玄看着眼前这黑压压跪倒一片、手捧身契田契如同献上全部身家性命般恳求依附的众人,心中受到的冲击远比预想中更为巨大。前世深入骨髓的平等观念与眼前这活生生的、残酷的封建人身依附现实激烈碰撞,让他们一时喉头哽咽,无言以对,更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关乎许多人命运的压力骤然压上肩头。

谢玄下意识地碰了碰任长卿的手臂,眼神示意:这局面,完全超出之前的计划了!该如何是好?

任长卿看着众人眼中那孤注一掷的期盼与绝望交织的复杂光芒,深知自己接下来的话将真正决定许多人的命运。他深深叹了口气,声音放缓,变得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们…都想清楚了吗?汴京路远,离乡背井,一去恐经年累月,与故土亲人恐再难相见。京城居,大不易,并非想象中遍地黄金。”

“想清楚了!主君!我们都想清楚了!”银杏抢着回答,带着少女特有的决绝,“跟着您,我们家里人的活路才有保障!我们自己的活路也在您这里!我们愿意!”

任长卿沉吟片刻,目光如炬,逐一扫过众人,开始了他的安排: “赵大、钱二:你二人孑然一身,无甚家小牵挂。既愿追随,我便收下。到了汴京,好生做事,忠心不二。待我站稳脚跟,必不会亏待你们,助你们在汴京安家立业,娶妻生子,扎下根来!”这是给他们一个脱离流民身份、在帝都改变阶层、安身立命的郑重承诺。 “银杏、春桃,你二人年岁尚小,家中父母弟妹确实需人照料。这样,到了汴京,每月工钱我给你们照发,允你们按时寄钱回家帮衬。待你们到了年纪,我亲自为你们寻个可靠本分的好人家,备上一份嫁妆,风风光光出嫁,绝不让人轻看了你们去。”既解决她们家庭的后顾之忧,也给了她们未来一份体面和保障。 “李娘子、田娘子,你们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确实不易。我应下了。收拾妥当,带上你们的丈夫孩子一同进京。日后我在汴京郊外有了庄子田地,便由你们两家男人去打理,做个庄头,负责田亩产出。孩子们…”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会在庄子上安排村学,让他们都进去读书识字,明事理,会算数。将来长大了,做个明白人,也好帮衬家里,或是在府中谋个正经差事。”这是给了她们两个家庭一条完整的、可见的上升通道——从依附的佃户\/仆役,转变为有产出的庄头,再到下一代拥有识字明理、改变命运的机会。

李氏、田氏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庄头?孩子能读书识字?这简直是她们梦里都不敢想的天大恩典!两人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额角沾地,泣不成声:“谢主君天恩!谢主君天恩!主君真是活菩萨!我们全家…我们全家誓死效忠主君!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最后,任长卿的目光落在一直垂首跪着、心思显然最为复杂的十三娘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审视:“十三娘,你有见识,有主见,与你家浑家都是明白人。说说,你和你家,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