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盛家厚赐恩予表字(2 / 2)

盛紘适时开口,带着长辈的期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推波助澜:“明远,既然长枫有此提议,刘公又雅擅此道,你便试试无妨。正好请刘公为你点拨一二,亦是难得的进益。刘公,您看如何?” 他将球巧妙地抛给了刘学政。

刘学政捋须含笑,目光在任明远身上停留片刻,温言道:“盛通判所言甚是。老夫此前听闻明远所作《赠卿行》,赋闺阁以凌云之志,立意新颖,气度不凡。今日既有雅兴,不若以‘劝学’为题?老夫家中犬子正需砥砺,若有佳篇,正好拿回去鞭策于他。”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

(盛宏那眼神……懂了,这是让我再露一手,巩固印象!)任明远心领神会。他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恭敬而略带紧张的神色,拱手道:“学政大人既有此雅兴,盛情难却,那学生便斗胆一试。只是仓促之间,若有粗陋之处,还望诸位长辈、兄弟莫要见笑。” 姿态放得极低。

盛长枫见目的达成,立刻拍手道:“明远兄过谦了!快快请!我们可都等着兄长的佳作下酒呢!” 众人也纷纷笑着附和,目光聚焦在任明远身上。

任明远端起酒杯,缓步走到厅中,微微蹙眉,作凝神苦思状。他时而驻足,时而踱步,目光似在厅中陈设上游移,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上首盛紘与刘学政的神情。厅内落针可闻,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和众人屏息的细微声响。(这戏得做足……多久才算自然?短了显得轻浮,长了显得才思枯竭……啧,穿越大军也没个标准流程!)

他刻意踱步了一刻钟左右,眼见盛紘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刘学政端茶欲饮的动作也略有停顿,心知火候已到。他猛地停下脚步,双眼一亮,朗声道:“有了!”

这一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盛紘的手指顿住,刘学政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那种等待的焦灼瞬间被期待取代,如同酷暑中终于盼来了凉风。

盛长柏反应极快,立刻吩咐:“东荣!速取纸笔来!” 他转向任明远,眼神带着默契,“还是由弟来为明远兄执笔誊录。”

盛长枫懊悔地一拍大腿(该死!又被二哥抢了先!这等与佳作同辉的机会……下次定要眼明手快!)。

东荣动作麻利,顷刻间笔墨纸砚备齐。盛长柏端坐案前,饱蘸浓墨,目光灼灼地看向任明远:“明远兄,请!”

任明远微微颔首,酝酿片刻,声音清朗而沉稳,一字一句缓缓吟出:

青简凝霜笔作舟,寒窗十载凿天光。

翰林星火焚银漏,史阁云章淬玉芒。

持敬当如参岳峙,守心岂效柳风狂。

蟾宫折桂非终境,万卷撑开社稷梁!

随着盛长柏最后一笔落下,力透纸背,刘学政已按捺不住激动,霍然起身,高声赞道:“好!好!好一个‘蟾宫折桂非终境,万卷撑开社稷梁’!气魄宏大,志向高远!盛宏老弟,你可是觅得一块稀世璞玉啊!恭喜!恭喜之至!” 他看向任明远的眼神充满了激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如此良才美质,怎就让盛宏先得了去!)。

盛紘心中得意非常,面上却故作谦逊,捻须笑道:“刘公过誉了!明远尚需磨砺,日后还望刘公多加指点才是!哈哈!” 笑声爽朗,志得意满。

盛老太太亦是笑容满面,看着任明远的眼神慈爱更甚:“明远有此志向,他日定能鹏程万里!到那时,老身定会为你寻一门顶顶好的亲事!” 话语中已将任明远视为自家孙子,未来规划得明明白白。

刘学政闻言,心中那点“近水楼台”的盘算顿时一滞(这老太太,好生厉害!一句话就把这香饽饽的未来都圈定了!老夫闺女要不是早已出嫁不然就给他截胡了,罢了,人还在扬州,人情总有机会做……)。

盛长柏捧着誊录好的诗稿,心中激荡。诗中“持敬当如参岳峙,守心岂效柳风狂?”、“万卷撑开社稷梁”之句,字字句句都如重锤敲在他心坎上,简直是为他“则诚”二字所做的最好注脚!他看向任明远的目光充满了感动与坚定(明远兄知我!定不负此诗,不负此志!)。

盛长枫则彻底傻眼,嘴巴微张地看着任明远(我……我就是想推你出来活跃下气氛,你……你直接放了个大招?!这还让我怎么接?!下次再有这种场合,我定要先发制人!)。他心中那点较劲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彻底化为了乌有。

盛紘心情大好,举杯环视众人,尤其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明远此诗,足为圭臬!长柏、长枫,你二人当以此为榜样,勤学奋进,莫负韶华!来,诸君共饮,祝明远、则诚、长枫三人,来日皆能蟾宫折桂,光耀门楣!”

敬酒时机精准无比。在盛紘与刘学政谈论扬州文风或朝政逸闻,一个话题将尽未尽时,他便适时举杯,言辞恳切又不失风雅:“叔父与刘公方才所言,令明远如拨云见日。此一杯,敬二位前辈见识如海,泽被后学!”

面对刘学政看似随意的学问考校,他引经据典,应答从容,却绝不喧宾夺主。谈及《春秋》笔法,他能精准点出微言大义,末了不忘谦逊一句:“此乃明远一点管窥之见,在叔父与学政大人面前献丑了。” 让刘学政听得频频颔首,觉得此子根基深厚,难得的是谦逊知礼。

当话题转向秋闱,他更是展现出远超年龄的沉稳与洞见:“明远深知秋闱乃士子龙门,不敢懈怠。闭门苦读之余,常思若能效仿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体察些民间疾苦,或于策论一道更有裨益。只叹……” 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对现实的无奈和对指点的渴求。这番话既表明志向,又暗合刘学政重视实务的理念,听得刘洪眼中赞赏更浓,忍不住抚须道:“明远能有此念,实属难得!秋闱策论,正需此等贴近时务的真知灼见!盛通判,令侄前途,不可限量啊!”

盛紘闻言,脸上笑容更深,看向任明远的眼神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

任长卿深谙恭维之道,却将其包裹在真诚的请教和恰当的学识展示之中,绝无谄媚之态。他谈吐清雅,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将席间气氛烘托得既热烈融洽,又始终保持着文士雅集的清贵格调。

盛则诚看着兄明远在父亲和学政大人之间从容应对、挥洒自如,心中钦佩之余,亦暗自警醒:(明远兄才情练达,皆远胜于我。父亲为他取字‘明远’,当真贴切!我需更加勤勉,方不负‘则诚’二字。)坐姿愈发端正。

盛长枫则有些恍惚地看着席间光芒渐盛的任明远,再对比自己,心中那点亲近感悄然转为一种疏离的仰望。

一场取字家宴,在盛紘的运筹与任长卿出色的演绎下,成了他正式踏入扬州文官圈层的起点。当宴席终了,刘学政带着对“任明远”的深刻印象满意辞去时,盛紘拍着任明远的肩,语重心长:“明远,今日做得极好!刘公对你青眼有加。秋闱在即,你安心备考,其余琐事,自有叔父为你留意。”

任长卿深深一揖,一切尽在不言中。灯火阑珊中,他摩挲着腰间象征新身份的玉佩(取字后盛紘所赠),感受着“明远”二字沉甸甸的分量。盛家的大船,他算是真正登上了甲板,而船驶向何方,终归要靠他自己的舵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