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清了清嗓子:“咳咳!长卿啊,不必拘礼,坐,坐下说话。” 他示意任长卿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换上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长卿贤侄,你来我盛家也有些时日了吧?你扪心自问,我盛家上下,待你如何?” 他目光炯炯,带着审视。
王大娘子也在一旁用力点头,眼神热切地催促任长卿回答,仿佛在期待他说出“恩同再造”之类的话。
任长卿心念电转(来了来了!这标准开头!先问恩情,后提要求!这是要唱哪一出?难道是有什么刀山火海要我闯?还是……过河拆桥?不能吧?我救了华兰,还给了生意门路……)他面上却不敢怠慢,再次起身,神情无比诚恳地行礼道:“大人与大娘子待长卿,恩重如山!若非当日巧遇大人援手,学生恐已流落街头,莫说院试,便是温饱都成问题,更遑论安心备考秋闱!此恩此德,长卿铭感五内!大人何出此问?可是学生有何行差踏错之处?” 他姿态放得极低,心里却七上八下。
“没有没有!长卿你做得很好!非常好!我们还得谢谢你呢!” 王大娘子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抢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盛紘见妻子又没领会自己的深意,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赶紧接上话茬,语气带着点嗔怪:“既然我盛家待你不薄,你也与长柏相交莫逆,情同手足,怎么还老是‘大人’、‘大人’地称呼?听着生分!莫非是老夫德薄才疏,不配你唤一声‘盛叔父’吗?” 他捋着胡须,眼神带着点受伤和期待。
王大娘子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啊!长卿!你盛叔父说得在理!你救华儿于危难,在我盛家住了这些日子,与长柏亲如兄弟,唤我一声‘王家婶婶’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她语气热络,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任长卿彻底懵了!(什么情况?单口相声变对口了?叔父?婶婶?这关系拉得也太快了吧!无事献殷勤……必有大事!难道真是要我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或者……是哪首诗?)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面上却不敢显露太多迟疑。盛紘看他眼珠滴溜溜转,知道他想岔了,生怕他拒绝,连忙切入正题:“长卿莫要胡思乱想!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你昨日,是不是作了一首诗赠予华兰?那首《赠卿行》?”
“呃……是有此事。怎么?难道那诗……惹了什么麻烦?” 任长卿心中一动,面上故作惊讶。
“哈哈哈!” 盛紘大笑起来,之前的故作姿态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兴奋,“麻烦?贤侄啊贤侄,没想到你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是好事!大好事!你可知你这首诗,对我盛家意味着什么?” 他站起身,在小小的屋子里踱了两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此诗一出,非但勉励了华兰与我家女儿们,更将我盛家清流门第、教养有方的家风彰显得淋漓尽致!其价值,远胜千金!此乃我盛家重返东京的一大臂助,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他猛地停步,目光灼灼地盯着任长卿,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商量的口吻:“贤侄!如此佳篇,若蒙尘于此,实乃暴殄天物!叔父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将此诗在扬州、在东京,广而告之!一则为我盛家女眷扬名造势,二则也为贤侄你的才名铺路!待你秋闱高中,春闱夺魁之时,有此诗名在前,定能事半功倍!贤侄,此乃两全其美之事,你以为如何?” 他眼神热切,充满了期待,仿佛在看一座移动的金矿。
王大娘子也在一旁帮腔,热情洋溢:“是啊长卿!你有了名声,将来到了东京,婶婶也好为你相看一门顶顶好的亲事!定给你找个知书达门、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冰人踏破门槛的场景。
盛紘夫妇你一言我一语,热情似火,任长卿几乎插不上话。他心中瞬间明了,之前的忐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窃喜和尘埃落定的轻松。(原来是这事儿!一首诗换个靠山和名声,这买卖划算啊!)
他再次站起身,对着盛紘和王大娘子深深一揖,这次语气真诚了许多:“盛叔父,王家婶婶,一片拳拳爱护之心,长卿感激不尽!此诗既已赠予大姑娘,便是盛家之物。叔父婶婶欲如何处置,长卿皆无异议!但凭叔父婶婶做主便是!” 那句“盛叔父”和“王家婶婶”,虽然叫得还有些拗口,但终究是喊了出来。
“好!好!好!” 盛紘连道三声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满意和畅快,“贤侄深明大义!此事就交给叔父了!贤侄只管安心在家,等候佳音!” 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贤侄,我们不日便要启程回京。明晚扬州几位同僚为我设宴饯行,你随我一同前往!”
任长卿眼睛一亮!(来了!关键的好处!)
盛紘继续道:“届时,我为你引荐几位在江南文坛和官场都颇有声望的前辈,以及在扬州府学、乃至秋闱事宜上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你且去混个脸熟,秋闱期间,他们多少会看在我的薄面上,对你有所照拂。将来你若踏入仕途,今日结下的善缘,也是一份助力。” 他捋着胡须,一副为子侄前程铺路的长辈风范。
任长卿心中狂喜(正愁盛家走了自己成没娘的孩子呢!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连忙再次郑重行礼:“多谢叔父提携!小侄感激不尽!明日定当随叔父前往!”
盛紘和王大娘子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任长卿送走他们,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强装的镇定和恭敬褪去,脸上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恍惚和……一丝压不住的得意。
他看着桌上空了的粥碗,又想起盛紘夫妇那热切的眼神和“叔父婶婶”的称呼,忍不住摇头失笑,低声咕哝:“不过是一首抄……咳,借来的诗而已……至于么?搞得跟认亲大会似的……” 他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叹了口气,“唉,要不是穷得叮当响,没钱买像样的贺礼,谁愿意拿诗凑数啊……不过,这凑数凑得,好像还挺值?” 想到即将到来的饯行宴和可能的照拂,以及未来绑定盛家的好处,那点宿醉的头疼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弧度。
任长卿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额角,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嘀咕:“诶!说好的好酒好菜呢?盛叔父和王家婶婶跑得倒快……” 一碗温粥下肚,宿醉的混沌总算驱散了几分。他倚窗而坐,望着庭院里跳跃的光斑,思绪飘忽。穿越至今,从濒死获救到寄居盛家,从意外得财到如今以诗扬名……这顺风顺水的际遇,简直像被幸运女神亲了一口。他不禁失笑:(那些穿越小说里,主角动不动就遇恶霸、打权贵、一路火花带闪电灭人满门的桥段,怕不是骗人的?真当世家大族是纸糊的,皇帝是摆设?主角光环能刀枪不入?)他摇摇头,将那点荒诞的念头甩开,(低调,苟住,科举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