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刚要摆出威严师长架子细问,却被老太太笑着挥手打断:“好啦好啦!紘儿!今日是除夕,是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的好日子!你们那些之乎者也、微言大义,留着酒足饭饱、守岁的时候再讲不迟!老婆子可听不得这些,听了要打瞌睡的!” 老太太佯装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引得众人皆笑,气氛顿时松快下来。
盛紘也顺势笑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心急了。开宴!开宴!”
宴厅内,早已是灯火通明,暖香浮动。巨大的圆桌上铺着猩红桌帷,摆满了精致的冷盘热菜,琳琅满目。盛家子女、两位小娘并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们已按序站定。任长卿的目光如同雷达般迅速扫过全场:
林噙霜(林小娘):她今日显然精心装扮过。乌云般的发髻轻绾,斜插一支点翠嵌珍珠的步摇,随着她微微侧首,流苏轻颤,折射出细碎的光。一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锦缎袄裙,素雅中透着华贵,衬得她肌肤胜雪,欺霜赛玉。她安静地立在盛紘身侧稍后处,低眉顺眼,姿态柔婉。然而,那微微上挑的眼角,不经意间流转的眼波,如同带着小钩子,还有那裹在精致袄裙下依旧玲珑有致、行走间自带韵律的身段…如同一株在暗夜中悄然盛放的幽兰,美得极具侵略性和诱惑力。(卧槽!这杀伤力…难怪能把盛紘迷得五迷三道!这搁现代,妥妥的顶级绿茶…啊不,是顶级白月光女神!盛紘这定力,能扛这么多年才被王若弗抓住把柄,已经算定力惊人了!)
卫恕意(卫小娘):站在稍远些的角落,衣着是半旧的靛青色细布袄裙,洗得有些发白,头上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脸色带着些不健康的苍白,气质温婉沉静,如同角落里一株不起眼却坚韧的兰草。她微微低着头,双手下意识地、带着一种保护的姿态交叠护在小腹前——冬衣厚重,月份又尚小,腰身确实看不出什么变化。(卫小娘…唉…) 任长卿心中一叹,原着里她的结局瞬间闪过脑海,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盛家子女:华兰换了一身喜庆的玫红绣金襦裙,端庄含笑,气色好了许多;长柏一身靛青儒衫,沉稳持重;长枫穿着宝蓝锦袍,眼神却有些飘忽,带着少年人的不耐;墨兰一身浅粉,乖巧柔美,小小年纪已见倾城之姿;如兰穿着大红的袄裙,小脸微扬,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好奇地打量着任长卿;明兰则是一身鹅黄,安静地站在如兰身后,规规矩矩,低眉顺眼,像个最标准的背景板。(明兰…还是看不出破绽啊。)
盛紘为任长卿引见两位小娘。任长卿依礼作揖,姿态无可挑剔:“晚辈任长卿,见过林姨娘、卫姨娘,两位姨娘妆安。”
林噙霜未语先笑,那笑声如同玉珠落盘,清脆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柔媚:“哎哟,这位就是救了咱们大姑娘的任小郎君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老听主君提起郎君学识好,人品贵重,今日可算见着真人了!当真是少年英杰,前途不可限量…” 她的话如同裹了蜜糖,眼神却大胆地在任长卿脸上、身上流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或者说评估)。
“好了!”王若弗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带着浓浓的不悦和醋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今日什么场合?主君主母尚未言语,有你插嘴的份儿?懂不懂规矩!”她狠狠剜了林噙霜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脸上剜下块肉来。又瞥见卫恕意那副与世无争、低眉顺眼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木头疙瘩连争宠都不会,白占了个位置。
盛紘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尴尬与不悦,但在母亲和“恩人”面前又不好发作。林噙霜则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与委屈交织的情绪,那姿态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盛老太太率先举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今年除夕,有长卿小哥与我们盛家共度,这是缘分,更是盛家的福分!老婆子提议,大家共敬长卿小哥一杯!愿小哥来年院试高中,蟾宫折桂!步步高升!他日金榜题名,东华门外唱响大名!干!”
众人齐声应和:“敬长卿小哥(郎君)!干杯!”
任长卿连忙起身,双手高捧起面前那杯琥珀色的液体,朗声道:“承老夫人吉言!长卿定当勤勉向学,不负厚望!千言万语,尽在杯中,晚辈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唔——!” 一股浓烈、辛辣、带着浓郁药草味的苦涩液体瞬间如同火线般滚过喉咙,直冲脑门!(卧槽!这什么玩意儿?!黄酒?!度数这么高?!还这么苦!跟马尿似的!不是说古代的酒度数不高么?大意了!没有闪!)强烈的刺激让他瞬间憋红了脸,眼眶泛泪,强忍着才没当场咳出来,表情管理差点失控。
这豪爽又略显狼狈的举动,反倒冲淡了方才的些许尴尬,引得众人善意地哄笑起来。盛老太太更是开怀大笑,指着任长卿:“哈哈哈!好!爽快!真性情!老婆子许久未见喝酒如此实在的后生了!痛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加热络融洽。盛老太太笑呵呵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一个个发下去:“来,孩子们,祖母给压岁钱!拿好了,岁岁平安!” 轮到任长卿时,老太太特意挑了个最厚实的递过来:“长卿小哥,这份是你的!拿着,讨个好彩头!”
任长卿刚要推辞,老太太眼睛一瞪,佯怒道:“嗯?长者赐,不敢辞!这可是圣人教诲!读书人更要遵从!拿着!莫非嫌老婆子给的少了?” 任长卿只得恭敬接过,入手沉甸甸,隔着红纸都能摸出里面是厚厚一叠纸——显然是银票(交子)。(这厚度…老太太出手真大方!)
王若弗也笑着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看我的”的得意神情:“长卿小哥,我也有礼送你,可不是红包哦,你可别嫌弃。” 刘妈妈立刻捧上一个用青布包裹好的长条形包袱。王若弗接过,脸上难得地浮现一丝不太自然的红晕(显然不是她亲手做的,甚至可能不是她亲自挑的),语气带着点夸张:“这是…这是给你预备的澜衫!上好的料子,请城里最好的裁缝,照着院试的规矩做的!开春院试时穿上,定能博个好彩头,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刘妈妈在一旁拼命使眼色,示意她别太夸张。
任长卿心知肚明,依旧感激地深深一揖:“多谢大娘子费心!此物于学生,珍贵无比!定当珍视!” (澜衫!科考战袍!这礼物送到心坎上了。王若弗这人,虽然有时候咋咋呼呼,但心思倒也不坏。)
这时,盛紘轻轻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湿巾擦了擦嘴角,这个动作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连嬉闹的孩子们都安静下来。他脸上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不迫的微笑,目光转向任长卿,语气温和得像长辈关心子侄的学业:“长卿啊,有件事,老夫一直忘了问你。”
任长卿立刻正襟危坐:“大人请讲。”
盛紘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缓缓道:“你自兴化老家出来时,可曾…将户籍文书,一并迁出带在身上了?” 他的眼神看似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如同探针般刺向任长卿。
轰隆!
任长卿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内衫的背部!
(户籍!要命的东西!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原主的记忆里…好像…好像没有明确提及这个啊!他只想着变卖家产筹钱跑路考试,户籍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东西…他一个没经过现代身份认证体系毒打的古代书呆子,很可能压根没意识到有多重要!或者…他以为只要考上秀才,原籍官府自然会处理?卧槽!大意了!致命漏洞!)
他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白,强作镇定,但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回大人,学生…学生离乡匆忙,一心只想着赶考事宜。这户籍文书…似乎…似乎还在原籍县衙户房…未曾迁出…” 他艰难地说完,感觉后背的冷汗更多了。(完了!如果被老家那些记恨之人卡住,或者县里胥吏故意刁难索贿…别说科考,自己很可能瞬间变成没有身份的流民!盛紘…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关心…还是…要拿捏我的命脉?)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咽喉。
盛紘很满意这效果,慢条斯理地从东荣手中接过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看看。”
任长卿颤抖着手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盖着鲜红官印的户籍文书!地址已清晰变更为扬州府!盛紘不仅查清了他的底细(证实他所言非虚,确系值得投资),更是不动声色地替他扫清了最大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