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的反噬之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林陌体内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中狠狠刺出。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砸在冰冷龟裂的阵台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喉头一甜,又是一股滚烫的暗金色血液喷溅而出,在晶莹的冰面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污痕,其中夹杂着细小的内脏碎块。
“嗬…嗬…”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带出更多的血沫。视野被血雾和汗水模糊,剧烈摇晃。他勉强以那条濒临破碎的剑鞘之臂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手臂上蛛网般的血色裂痕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暗红的深渊反噬气息与冰蓝的太虚剑纹激烈冲突,发出细微却令人心碎的“嗤嗤”声,仿佛下一刻这条承载着苏清玥最后烙印的臂膀就要彻底崩解。
寿元在刹那千年阵的疯狂吞噬下飞速流逝。曾经如墨的黑发已尽成枯槁的霜白,此刻更是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深冬荒野上衰败的枯草。裸露在残破黑袍外的皮肤,布满刀刻般的深纹,松弛干瘪地包裹着嶙峋的骨,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唯有那双眼睛,即便被血丝和剧痛充斥,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死死盯住月华之舟上那道孤高的身影——玄机子。
“蝼蚁之志?”林陌咧开被鲜血染红的嘴角,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玄机老狗…你的阵法…也不过如此!” 每一个字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却掷地有声,在死寂的冰原上回荡。
玄机子笼罩在月辉中的身影依旧岿然不动,仿佛林陌这撼动刹那千年阵的壮举,不过是尘埃拂过神像。那丝因意外而起的微澜早已平复,只剩下更加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的漠然。他缓缓抬起那只曾碾碎青铜耳坠、冻结万里波涛的手,修长的手指再次对准了阵台中如同风中残烛的林陌。
“挣扎,只会延长痛苦。”淡漠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宣判着最终的结局。指尖,一点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的银白光芒无声汇聚,散发出冻结灵魂、剥离时间的终极寒意。那光芒锁定的,正是林陌眉心的泥丸宫!这一次,绝非封禁,而是彻底的抹杀!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林陌的咽喉。体内灵力枯竭,经脉寸断,道基濒临崩溃,剑鞘之臂摇摇欲碎…他已无力再挡下这致命一指。视野开始模糊,玄机子指尖那点索命的银芒,在血色的视野中不断放大,如同死神的眼眸。
“主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猛地从林陌体内爆发!并非通过识海传递,而是直接震荡着他的灵魂本源!
嗡——!!!
伴随着这声尖啸,林陌胸口膻中穴的位置,那沉寂的混沌钟核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炽烈的暗金色光芒!光芒穿透他残破的衣袍,穿透弥漫的血雾,如同一柄刺破黑暗的黄金巨剑,悍然撕裂了北冥海上空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嗯?”玄机子指尖凝聚的银白光芒微微一顿,笼罩在月辉下的眉头再次蹙起,这一次的幅度比之前更为明显。那漠然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疑与凝重。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伟力,伴随着古老而愤怒的钟鸣,从林陌体内轰然炸开!这股力量并非林陌所有,它古老、苍茫、神圣,却又带着一种被亵渎、被撕裂、沉睡了万古的滔天怒火!它狂暴地冲刷着林陌濒临破碎的躯体,所过之处,那些被深渊污秽侵蚀的经脉、被时间法则撕扯的道基裂痕,竟被这股力量强行弥合、抚平!虽然只是暂时的压制,如同在破碎的瓷器表面镀上一层金漆,但那股沛然莫御的守护意志,却让林陌精神猛地一振!
与此同时,他右臂上那剧烈冲突、濒临崩碎的剑鞘之臂,竟在这股古老伟力的灌注下,暂时稳定了下来!冰蓝色的太虚剑纹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光芒大盛,顽强地抵御着血色裂痕的侵蚀,甚至隐隐有反压之势!一股清凉而坚韧的意念顺着臂膀传入林陌识海,带着苏清玥特有的清冽气息,虽微弱,却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一个意念:“撑住…她在觉醒!”
“钟灵…是钟灵!”林陌瞬间明悟!是混沌钟的本源意志,是寄宿其中的器灵,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感应到了宿主极致的危机与玄机子那宿敌的气息,终于要彻底苏醒了!
然而,这觉醒的代价,触目惊心!
咔…咔嚓嚓…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从林陌体内,更仿佛从无尽时空的尽头传来。悬浮在他身前的混沌钟虚影,那原本古朴厚重、流转着暗金道韵的钟体表面,那些因深渊反噬和玄机子攻击而出现的蛛网般裂痕,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血来**!
并非虚幻的光芒,而是粘稠、暗红、散发着浓郁混沌气息与怨毒深渊意志的…真实血液!
暗金色的钟体,被一道道蜿蜒流淌的暗红血线玷污、分割,神圣与污秽交织,形成一幅诡异而惊悚的画面。每一滴“血”的渗出,都伴随着一声来自混沌钟本源的、痛苦而愤怒的嗡鸣,如同受伤巨兽的哀嚎,震荡着整个北冥海冰原,连玄机子脚下月华之舟散发的清冷光辉都为之摇曳!
“混沌钟…泣血?”玄机子淡漠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强行唤醒本源…自毁根基?愚蠢!”
他指尖的银白光芒不再犹豫,骤然迸发,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洞穿时间长河的死亡射线,无视空间,瞬间射至林陌眉心!
就在这毁灭一指即将点中林陌的刹那——
“滚——开!!!”
一声清越、稚嫩,却又蕴含着无尽苍老与滔天怒火的娇叱,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这声音并非来自林陌体内,而是直接响彻在现实空间,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嗡!!!
林陌胸前爆发的暗金光芒猛地向内一收,随即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扩散!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无尽的光与暗金道则的交织中,猛地挣脱了混沌钟虚影的束缚,一步踏出!
光芒渐敛。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悬浮在林陌身前,背对着他,直面玄机子那毁天灭地的死亡一指。
她身形纤细,穿着一袭样式古朴、仿佛由无数流动的暗金与混沌灰芒编织而成的青色长裙。裙裾无风自动,流淌着时光的韵律。一头及腰的青丝如同上好的绸缎,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狂舞飞扬,发梢竟也染上了一抹与钟体裂痕同源的暗红血光。
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玉雕,带着一种不属于凡尘的灵韵,然而此刻,这张稚嫩绝美的脸上,却布满了极致的痛苦、愤怒,以及一种沉淀了万古岁月的刻骨恨意!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瞳孔深处,竟燃烧着两簇暗金色的、仿佛能焚尽诸天万界的怒火!
她正是混沌钟的器灵,钟灵!以完全觉醒的姿态,显化真身!
面对那足以抹杀炼虚的恐怖一指,青衣少女钟灵不闪不避,只是抬起了她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右手。五指张开,并非血肉,更像是某种纯净的能量与法则的凝聚体,掌心之中,一个微缩的、布满暗红血痕的混沌钟虚影急速旋转。
“镇!” 一声冰冷短促的敕令。
掌心微缩的混沌钟虚影骤然放大,化作一面凝实的、布满血痕的暗金巨盾,挡在了她与林陌身前。
嗤——!!!
玄机子的死亡一指狠狠点在那布满血痕的暗金巨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齿发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尖锐摩擦声!银白色的时间湮灭之力与混沌钟的守护伟力疯狂对冲、湮灭!暗金巨盾剧烈震荡,表面的血痕如同活物般蠕动加深,粘稠的暗红“血液”顺着盾面流淌滴落,砸在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腾起带着深渊气息的黑烟。
钟灵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灵韵光丝,但她纤细的双腿如同扎根虚空,死死钉在原地,一步未退!那燃烧着暗金怒火的眼眸,穿透肆虐的能量乱流,死死锁定月华之舟上的玄机子,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
“时——老——鬼——!”
一声饱含了万古怨毒与滔天怒火的嘶吼,从钟灵那小巧的唇瓣中迸发出来,稚嫩的嗓音却带着撕裂苍穹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能量碰撞的嘶鸣,清晰地回荡在凝固的北冥海冰原上空,更仿佛穿透了无形的屏障,响彻在九界无数强者的心头!
“果然是你!这腐朽恶臭、令人作呕的时间剥离之力…隔着万古时空,本灵也绝不会认错!” 钟灵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带着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偷时间的贼!时墟的囚徒!你竟还敢现身?!还敢觊觎混沌钟?!”
“时老鬼?” 阵台中心,勉强维持着意识的林陌,被这石破天惊的称呼和其中蕴含的信息冲击得心神剧震。他艰难地抬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那纤细却无比坚韧的青衣背影。时墟…囚徒…偷时间的贼?钟灵彻底复苏的记忆,竟指向如此骇人的真相?
玄机子那笼罩在月辉中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辨的震动。并非攻击被阻的意外,而是被道破根脚、被撕开伪装后的本能反应。他周身恒定流淌的月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显露出其下那素白长袍上流转的星河纹路都为之紊乱。一直淡漠如万古寒冰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冰冷怒意:
“器灵…你竟敢直呼吾名?” 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冰原,带着一种被蝼蚁触怒的威严,“看来当年剜得还不够彻底,竟让你这残破灵性苟延残喘至今,还妄图吠主?”
“剜?”钟灵闻言,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梦魇,精致的小脸瞬间扭曲,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怨毒,“哈哈哈…剜?!好一个‘剜’字!”
她猛地抬起那只流淌着暗金血液的纤细手臂,指尖如剑,带着撕裂虚空的锋锐,狠狠指向玄机子,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的控诉,响彻天地:
“时老鬼!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伪善面孔!万古之前,究竟是谁觊觎混沌伟力,趁吾主开天辟地、力竭沉眠之际,潜入混沌本源核心——时墟?”
“是谁,丧心病狂,盗取时墟核心法则,妄图炼制那逆乱天道、篡改光阴的邪器——‘岁月轮’?!”
“又是谁,在邪器反噬、道基崩毁、即将被时墟法则彻底碾碎湮灭之际,像条丧家之犬般逃窜,将贪婪恶毒的目光投向守护时墟入口的混沌钟?”
“是你!玄机子!你这卑劣无耻的窃贼!囚徒!”
钟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那被剜裂神魂的剧痛跨越万古再次降临:
“是你!用那半成品的岁月轮邪力,强行撕裂吾的灵体!剜走吾承载‘守护时序’本源的半身!用吾的混沌钟灵之躯,去填补你那肮脏破碎的道基!”
“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尖啸,纤细的身体因回忆的剧痛而剧烈颤抖,周身散逸的暗金灵光都变得紊乱不堪,眉心处一点暗红的裂痕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再次崩裂。
“你可知那剜灵裂魂之痛?!你可知灵体残缺、本源流失、如同孤魂野鬼般在时空夹缝中漂泊万载的绝望?!” 钟灵眼中燃烧的暗金火焰几乎要滴落下来,死死盯着玄机子,“你这窃道补己的恶徒!如今还有脸以‘仙尊’自居?还有脸称吾为‘器灵’,视吾为‘物’?!”
“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九界!看看那些吞噬生灵、污秽天地的天魔!”
钟灵猛地张开双臂,青色的衣裙在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她环视着这片被深渊气息隐隐侵染的冰原,声音带着洞穿万古的悲怆与冰冷的审判:
“你以为你掩盖了气息,改换了名号,就能洗清罪孽?这满界的天魔,那深渊深处窥视的百万恶瞳…它们是什么?!”
她指尖再次狠狠指向玄机子,声音如同九天落下的神罚之雷,轰然炸响,震撼着所有能聆听到这声音的生灵:
“它们就是你道孽所化!是你当年剜走吾半身、强行融合混沌钟灵与时墟邪力修补你那肮脏道基时,排斥出的、无法消化的污秽与恶念!是你那扭曲的、贪婪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意志碎片!是你这窃道者遗祸万古的毒疮!”
“所谓转世仙尊,不过是被时墟驱逐、惶惶不可终日的窃贼!所谓深渊巨眼,不过是你无法掌控自身恶念、任其滋生膨胀的投影!玄机子,你才是这九界动荡、万灵涂炭的罪魁祸首!万古之前是,今日——依然是!”
真相!
如同亿万道撕裂黑暗的混沌雷霆,狠狠劈在每一个聆听到这控诉的生灵心头!
九界各处,无数潜修的大能、圣地宗门的掌教、隐世古族的老祖…在这一刻,无论身处何地,闭关与否,尽皆心神剧震,猛地睁开双眼,或惊骇、或震怒、或难以置信地望向北冥海的方向!神识跨越无尽空间,疯狂扫来!
转世仙尊是窃贼?深渊天魔是玄机子的道孽所化?这颠覆了万古认知的真相,让所有强者道心摇曳,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倾覆!
“一派胡言!”玄机子笼罩在月辉中的身影剧烈震荡,那恒定流淌的清辉第一次变得刺目而狂暴,如同被戳中逆鳞的怒龙!一直维持的超然淡漠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揭穿老底、恼羞成怒的狰狞!
“区区残破器灵,也敢妄议天道,污蔑仙尊?!”他的声音不再淡漠,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杀机与一种被揭穿的狂躁,“汝之存在,便是对混沌最大的亵渎!今日,吾便收回这最后一半灵躯,彻底抹去你这妄言之源!”
话音未落,玄机子双手猛地于胸前结出一个繁复到极致、仿佛由亿万时光碎片构成的古老印诀!印诀成型的刹那,整个北冥海,不,是整个九界的时空法则都为之剧烈一颤!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操控光阴长河的恐怖气息轰然降临!
“岁月轮——现!”
一声冰冷的敕令!
玄机子头顶的虚空,猛地向内塌陷、旋转!一个巨大无比、缓缓转动的轮盘虚影,撕开空间,显化而出!
这轮盘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银灰色。轮盘主体由无数精密咬合、缓缓转动的同心圆环构成,每一个圆环上都镌刻着密密麻麻、扭曲变幻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圆环上流淌、跳跃,每一次变幻都引动周围空间发生细微的褶皱和涟漪。轮盘的边缘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尖锐的、如同计时沙漏般的棘刺,散发出切割时间的锋锐寒意。
轮盘的中心,则是一片深邃的、不断旋转的漩涡,仿佛连接着时间的起点与终点,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而在那漩涡的边缘,一点微弱却异常顽固的青铜色光芒,正死死地镶嵌在轮盘的本体之上,如同一个刺眼的污点,又像一枚被强行钉入的耻辱徽章!
那点青铜光芒,赫然便是被玄机子碾碎的、属于秦无月的——青铜耳坠碎片!它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悲鸣意念,仿佛在控诉着被强行融入邪器的痛苦!
“岁月轮…果然是你!”钟灵看到那巨大轮盘,尤其是轮盘中心漩涡边缘那点刺眼的青铜光芒时,眼中燃烧的暗金怒火瞬间达到了顶点!那被剜裂灵体、本源被强行抽离融入邪器的痛苦记忆,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周身的暗金光芒剧烈波动,眉心那道暗红的裂痕再次加深,甚至有一缕暗金色的灵韵光丝从中缓缓渗出。
“看到了吗?蝼蚁?”玄机子冰冷的目光扫过林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最终定格在钟灵身上,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碰撞,“汝所珍视的,所守护的,在吾面前,不过是可以随意揉捏、镶嵌的装饰。这女娃的残片如此,你这器灵,亦如此!”
“既已忆起吾名,知晓吾器…”玄机子双手印诀猛地向下一压!
嗡——!!!!
悬浮于他头顶的巨大岁月轮虚影骤然凝实,发出震耳欲聋的、仿佛亿万齿轮同时啮合的轰鸣!轮盘疯狂旋转,其上流淌的时间符文爆发出刺目的银灰色光芒!
“——当献汝钟!”
冰冷无情的宣判响彻天地!
轰隆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