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圣地的外门,并非仙宫楼阁连绵的盛景,而是依山势错落铺开的庞大建筑群落。灰白色的石屋如同巨兽的鳞片,密密麻麻覆盖着几座灵气相对稀薄的山头。道路是未经雕琢的青石板,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缝隙里顽强地钻出些凡俗杂草,与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灵气格格不入。
林陌被一名沉默寡言、身着灰袍的外门执事领着,穿行在这片庞大而粗粝的区域。他左臂依旧软软垂着,只用几根简陋的木棍和布条固定,右腿膝盖处包裹着厚厚的、渗出暗红与青黑污渍的药布,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全身未愈的伤口,发出骨骼摩擦般的细微呻吟。汗水混着血污,不断从他额角滚落,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沟壑。
唐越不在身边。通过初选后,他虽被穆长老一句“杂役峰养伤”定了去向,但终究是阵峰登记在册的外门弟子,根基天赋尚可,已被阵峰的同门接走。临别时,唐越只来得及塞给林陌一个粗布小包,里面是几块下品灵石和几瓶最基础的疗伤丹药,眼神里满是担忧与无奈。
“枯竹园。”领路的灰袍执事在一处岔路口停下,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念诵公文。他指向一条更为偏僻、明显少有人迹的下行小路。小路隐在几块嶙峋怪石之后,路面坑洼,铺路的石板早已碎裂,被生命力顽强的苔藓和一种枯黄低矮的杂草覆盖。
空气在这里陡然变得沉闷。方才还能感受到的、外门区域虽稀薄却还算活跃的灵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腐朽植物气息、土壤过度潮湿的霉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死寂。
沿着小路向下,地势越来越低,空气也越发湿冷。两旁的山壁挤压过来,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只留下一条狭窄晦暗的通道。走了约莫半炷香,眼前豁然开朗,却并非什么好景象。
一片巨大的山谷洼地,如同被巨人遗忘的伤口,呈现在林陌眼前。
这便是枯竹园。
名字带着“竹”,却不见半点翠意。视线所及,是大片大片枯死的、呈现焦黑或灰败颜色的竹竿,它们扭曲着指向同样灰蒙蒙的天空,如同大地伸向苍穹的绝望枯指。竹竿下,是荒芜的土地,板结、龟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稀稀拉拉散布着一些明显枯萎的灵植残骸——叶片卷曲发黑,枝干干瘪,挂着零星几颗同样毫无生气的干瘪果实,散发着衰败的气息。
山谷中央,几块勉强还算规整的药田,被粗糙的篱笆象征性地围着。田里的灵药蔫头耷脑,叶片上布满黄斑,灵气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一条浑浊的小溪,如同垂死的老蛇,有气无力地从山谷深处蜿蜒流出,水色发暗,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几间低矮破败的石屋歪歪扭扭地建在山谷避风的角落,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石墙风化剥蚀严重,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整个枯竹园,弥漫着一股被世界抛弃的、令人窒息的衰败与荒凉。这里的灵气,驳杂稀薄到了极点,吸入肺腑非但无益,反而带着一种沉滞的污浊感,让人胸口发闷。
“丙字七号院。”灰袍执事在一间看起来最破败的石屋前停下。石屋的木门歪斜,布满虫蛀的孔洞,窗棂断裂,只用几块破木板潦草地钉着。屋前一小片空地,同样荒芜,只有几丛枯黄的杂草在风中瑟缩。
执事从腰间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里,掏出两样东西,随手丢在门口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墩上。
一件是锈迹斑斑、刃口布满豁口的药锄,锄柄是粗糙的、未经打磨的杂木,握在手里扎人。另一件是一本薄薄的、封面油腻发黄、边角卷起的册子,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基础灵植术》几个字,墨迹都已模糊。
“林陌是吧?”执事终于正眼看向林陌,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种看垃圾般的漠然。他身材微胖,脸上带着长期浸淫底层权力的油滑和刻薄,灰袍的领口袖口洗得发白,却刻意挺得笔直,仿佛这身最低阶的执事袍服是他最大的荣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地方了。枯竹园丙七号药田,归你打理。”他指了指远处那几块半死不活的药田,“活儿嘛,就是照看这些灵植,定期除草、松土、引溪水灌溉。收成…呵,看你的造化。”
他顿了顿,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警告意味:“小子,不管你之前在登天梯上走了什么狗屎运,到了这儿,就得认清现实。这里是枯竹园,圣地的‘流放之地’。凡骨之资,就该有凡骨的觉悟。安分守己,埋头干活,或许还能多喘几天气。若是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或者惹出什么麻烦…”他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林陌残破的身体,“这荒山野岭,死个把杂役,就跟枯死棵杂草没什么区别。圣地不会问,更没人会在乎。”
说完,他不再看林陌一眼,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污了他的鞋底,转身沿着来时的荒僻小路,脚步轻快地离去,很快消失在嶙峋怪石之后。山谷里,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风声,以及林陌粗重压抑的喘息。
林陌沉默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风化的石像。灰袍执事那刻薄的警告和“流放之地”的称谓,如同冰冷的钢针,扎在他早已麻木的心神上,却未能激起半分涟漪。比这更深的恶意,他早已在青石村的火光与血煞门的追杀中尝尽。
他缓缓挪动脚步,牵扯着膝盖处钻心的疼痛,走到石墩前。没有弯腰,他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抓起了那柄冰冷的、满是铁锈豁口的药锄。粗糙的木柄摩擦着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他又拿起那本油腻发黄的《基础灵植术》,册子散发着一股陈年霉味。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破败的石屋,也没有理会那几块半死不活的药田。他的目光,越过枯死的竹林,越过荒芜的土地,投向了山谷更深处——那里地势更低,光线更加昏暗,弥漫着一层薄薄的、仿佛终年不散的灰雾。一种奇异的、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正从那个方向传来,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心跳,穿透了枯竹园驳杂稀薄的灵气屏障,精准地叩击在他气海深处那枚沉寂的混沌钟碎片上。
“饿…微弱的女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渴望,如同梦呓般在他识海中响起。
林陌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那不是绝望,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孤狼锁定猎物般的专注。他将沉重的药锄当作拐杖,支撑着残破的身体,不再理会门口的破败石屋,一步一挪,忍着膝盖骨摩擦的剧痛,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朝着灰雾弥漫的山谷深处,坚定地走去。
越往深处,枯死的竹林越发密集扭曲,如同通往幽冥的鬼爪。脚下的土地变得更加泥泞湿滑,混杂着腐烂的竹叶和不知名生物骸骨的气息。空气中那股沉滞的腐朽感和污浊的灵气越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光线被浓密的灰雾和头顶交织的枯枝彻底阻隔,四周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昏暗。只有脚下偶尔踩碎的枯骨发出“咔嚓”的轻响,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走了约莫百丈,前方出现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赫然是一口古井。
井口由粗糙的黑色岩石垒砌,布满墨绿色的湿滑苔藓,边缘被岁月侵蚀得坑坑洼洼。井口上方,架着一个同样破败不堪的木制辘轳,绳索早已朽烂断裂,半截垂落在幽深的井口内。一股浓重的水汽混合着更深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湿寒气息,源源不断地从井口弥漫出来,正是笼罩这片区域的灰雾源头。
而那股吸引林陌前来的奇异悸动,源头就在这口古井之下!
林陌停在井边三丈之外。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枚混沌钟碎片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着,传递出强烈的渴望与一丝…本能的忌惮。暗金器灵的意念变得清晰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声音,突兀地在林陌身后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地的沉寂:
“新来的?”
林陌悚然一惊,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以他此刻重伤的神魂感知,竟完全没察觉有人靠近!他猛地转身,动作牵扯伤口,疼得眼前一黑,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栽倒。他死死抓住药锄稳住身形,布满血丝的双眼凌厉地扫向声音来源。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堆几乎与周围枯死腐烂的竹叶烂泥融为一体的“杂物”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极其枯瘦的老人。
他佝偻着背,穿着一件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补丁摞补丁的破烂灰袍,袍角沾满了泥浆和枯叶。稀疏花白的头发如同枯草,凌乱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和深褐色的老年斑,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藏在深深的眼窝里,目光浑浊黯淡,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手中拄着一根歪歪扭扭、顶端还分着叉的枯竹竿,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同样破旧的竹扫帚,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厚厚的腐叶,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千万年。
老人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俗老农。但林陌绝不敢这么想。能在这种地方生存,能无声无息靠近他而不被察觉,本身就透着诡异。
“老…丈?”林陌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警惕。他紧握药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调整,处于一个随时可以爆发(尽管可能徒劳)或后退的姿势。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聚焦在林陌身上。他的目光扫过林陌扭曲的左臂、包裹着厚厚药布渗出血污的右膝,还有脸上身上干涸的血痂和尘土,没有任何惊讶或怜悯,只有一种看惯了生死的麻木。
“丙字七号院的?”老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林陌沉默地点了点头。
“刘胖子送你来的?”老人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林陌再次点头。看来那个倨傲的灰袍执事姓刘,而且这老人显然知道些什么。
“哼。”老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像是嘲讽,又像是早已习惯。“又一个倒霉催的。”他不再看林陌,继续低头,用那把破扫帚慢吞吞地扫着地上的腐叶,发出“沙…沙…”的单调声响。“这枯竹园,是圣地的坟场。埋死物,也埋活人。”他顿了顿,扫帚停了一下,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腐叶,投向更深的虚无,“这口井…更是坟场里的坟眼儿。年轻人,离它远点。”
“为何?”林陌忍不住追问。碎片在怀中震动得更厉害了,暗金器灵的意念带着催促:“
老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盯着林陌,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残破的皮囊,看到了他气海深处那枚躁动的碎片。林陌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为何?”老人咧开嘴,露出残缺发黄的牙齿,笑容如同干裂的土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因为它‘吃’东西。吃灵气,吃生机…也吃人。以前…也有些像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觉得那未尽之意比任何描述都更令人毛骨悚然。沙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骨头渣子都化喽。”
说完,老人不再理会林陌,佝偻着背,拄着枯竹竿,拖着那把破扫帚,慢悠悠地、一步一顿地朝着枯竹园外围更荒僻的角落走去,身影很快隐没在枯死的竹影和浓重的灰雾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陌站在原地,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破烂的衣衫,紧贴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痒的痛。老人最后那浑浊却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以及关于古井“吃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然而,气海中混沌钟碎片的震动却更加剧烈,暗金器灵的意念带着一种孩童发现新奇玩具般的执拗:“
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念在他识海中激烈冲撞。理智与老人的警告在呐喊危险,而混沌钟碎片那源自本能的吸引和器灵的渴求,却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削弱着他的戒备。
他死死盯着那口如同巨兽之口的幽深古井。井口弥漫的灰雾带着湿冷的腥气,旋转着,仿佛有生命一般。碎片传递来的悸动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混合了精纯灵源与某种古老沉寂气息的波动,对此刻重伤濒危、根基近乎崩毁的他而言,诱惑力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拼了…”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绝境中疯长。韩老燃尽的道火,苏清玥在冰狱中的痛苦,还有赵家、圣地如同悬顶之剑的威胁…他需要力量!任何一丝可能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拖着残腿,他一步步挪到井边,探头向下望去。
井壁长满了滑腻漆黑的苔藓,深不见底。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从下方弥漫上来,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水汽。那股奇异的波动,就从这无边的黑暗中隐隐透出。
没有绳索,辘轳朽烂。下去,就是九死一生。
林陌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他将那柄豁口药锄别在后腰,右手五指如钩,运起残余的微弱灵力,狠狠抠进井壁湿滑的苔藓和石缝之中!身体悬空,仅靠一只完好的右手和脚尖在湿滑的井壁上寻找着力点,如同壁虎般,一点点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挪去。
井壁冰冷刺骨,滑腻的苔藓不断削弱着他的抓握力。每一次挪动,全身的伤口都在剧烈抗议,左臂断骨处传来钻心的摩擦痛楚。下潜不过丈余,右臂就开始剧烈颤抖,指尖被粗糙的石壁磨破,鲜血渗出,混着苔藓的黏液,更加湿滑。汗水混杂着井壁滴落的冰冷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吞噬了井口那一点微弱的天光。只有碎片在怀中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混沌光晕,勉强照亮身周一尺之地。冰冷的井水气息越来越浓,下方传来空洞的回响,仿佛直达幽冥。
突然!
林陌右手抠着的一块岩石猛地松动脱落!
“糟了!”他心中警兆狂鸣!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仅靠脚尖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根本无法稳住!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直坠下去!
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水滴坠落的空洞回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怀中沉寂的混沌钟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冰冷、古老、霸道的意念瞬间接管了他的身体控制权!是暗金器灵!
下坠的林陌(或者说被器灵操控的林陌)在空中猛地扭转身躯,完好的右腿如同钢鞭般狠狠蹬在湿滑的井壁上!
“咔嚓!”腿骨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让林陌的意识几乎昏厥!但这一蹬之力,硬生生让下坠之势缓了一瞬!
借着这一瞬的迟滞,被器灵操控的林陌左手闪电般探出!那只本应断裂软垂的左臂,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五指缭绕着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混沌气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插进了井壁深处!
嗤——!
坚硬潮湿的岩石在混沌气流下如同豆腐般被穿透!碎石飞溅!
下坠的身体被强行挂住!悬吊在黑暗的井壁之上!
林陌的意识在剧痛和惊骇中回笼,清晰地“感受”到左臂断裂处传来的、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的可怕痛楚!那是器灵强行催动断裂肢体带来的反噬!
“痛…笨…”暗金器灵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满和嫌弃在他识海响起,随即那股操控力潮水般退去。林陌重新掌控身体,左臂传来的撕裂痛楚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松手坠落。
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井壁上,大口喘息。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方,那股奇异的悸动更近了,仿佛就在脚下不远。
他低头,借着碎片散发的微光向下看去。只见下方丈许处,井壁向内凹陷进去一大片,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石台。石台表面相对干燥,那股吸引碎片的奇异波动,正是从石台中央散发出来!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林陌忍着左臂钻心的剧痛和全身伤口的抗议,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终于双脚踩在了那坚实的石台上。
石台不大,仅容三五人站立。中央位置,并非想象中的天材地宝,而是…一株植物。
一株极其古怪的植物。
它只有半尺来高,形态如同缩小了无数倍的竹子,通体呈现一种半透明的、深邃的幽蓝色。没有叶片,只有三节竹节般的枝干,枝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如同冰晶凝结而成的鳞片,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寒气。在这幽蓝“竹子”的顶端,并非竹叶,而是顶着一颗鸽卵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那石头呈灰白色,表面坑洼不平,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毫不起眼,如同河滩上最普通的鹅卵石。然而,林陌怀中混沌钟碎片的震动,却前所未有地剧烈起来!暗金器灵兴奋的意念几乎要冲破识海:“吃!石头!香!”
吸引碎片的,竟是这颗不起眼的灰白石块?
林陌强忍着碎片传递来的强烈吞噬冲动,没有立刻上前。枯瘦老人的警告言犹在耳。他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石台干燥,与井壁的湿滑形成鲜明对比。空气虽然依旧阴冷,却没了井中那股浓重的腐朽水汽。石台边缘,散落着几片灰白色的东西。林陌用脚拨弄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骨头!几块碎裂的、早已失去光泽的人类指骨和一小块盆骨碎片!骨头的断裂处光滑,仿佛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切割!联想到老人那句“骨头渣子都化喽”,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里真的死过人!而且死状诡异!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幽蓝“竹子”扎根的岩石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碎片微弱的光芒。
他忍着剧痛,半蹲下身,凑近细看。
只见岩石缝隙里,卡着一枚戒指。戒指的指环部分已经扭曲变形,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但镶嵌其上的那颗米粒大小、黯淡无光的黑色宝石,却让林陌心头猛地一跳!
这宝石的材质和那微弱到极致的能量残留…竟与当初血鹫用来追踪他的“跗骨血印”核心,有七八分相似!血煞门的东西?!
这个死在此地的人,生前竟与血煞门有关联?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又是被什么所杀?那不起眼的灰白石块,到底是什么?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脑海。林陌感到怀中的混沌钟碎片震动得越来越厉害,暗金器灵催促的意念带着孩童般的不耐烦:“饿!石头!吃!”
同时,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锋锐的危险气息,如同沉睡的毒蛇,缓缓从那株幽蓝的“竹子”上弥漫开来,锁定了靠近石块的林陌!
林陌汗毛倒竖,猛地后退一步!
几乎在他后退的同时,那幽蓝“竹子”顶端,那颗灰白石块周围的空间,极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如发丝的无形锋刃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划过林陌刚才站立位置的空气!
嗤!
空气中留下一道细微的、转瞬即逝的白痕!锋刃掠过之处,连空气似乎都被瞬间切割!
林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若非碎片对危险的微弱预警和他本能的警觉,刚才那一下,足以将他悄无声息地切成两段!这不起眼的“竹子”和石头,竟是如此恐怖的杀器!
他不敢再贸然靠近。那灰白石块虽对碎片有致命吸引力,但守护它的东西显然更加致命。他小心翼翼地退到石台边缘,忍着左臂的剧痛,用右手艰难地掏出那本油腻发黄的《基础灵植术》,借着碎片的光芒,飞快地翻找起来。
书页粗糙,内容大多是些最粗浅的辨认灵药、松土浇水之类的知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在记载几种“异种灵植”的冷僻章节末尾,几行潦草模糊、似乎是被后来人添加上去的批注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幽篁晶魄伴生株,性奇寒,噬灵,匿于极阴绝灵之地…伴生‘虚空星核屑’,为星辰湮灭残渣,蕴稀薄混沌星力及空间法则碎片…然,晶魄株自发凝空间锋刃护核,触之即死,金丹难挡…取核之法,或以同源混沌之力诱引星屑共鸣,暂抑锋刃…或以绝强空间之力强行压制…切记!切记!”
幽篁晶魄!虚空星核屑!空间法则碎片!空间锋刃!金丹难挡!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陌的心头!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株幽蓝的“竹子”和顶端那颗不起眼的灰白石块,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枯井绝地之中,竟隐藏着蕴含空间法则的星辰残骸!而这恐怖的“幽篁晶魄”,竟是它的伴生守护者!
混沌之力…同源混沌之力…
林陌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体内,不正有一枚蕴含混沌本源的碎片吗?书上说“以同源混沌之力诱引星屑共鸣,暂抑锋刃”!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机缘!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左臂的剧痛。盘膝在冰冷的石台上坐下,离那幽篁晶魄和星核屑远远的。意识沉入气海,小心翼翼地沟通着那枚躁动不安的混沌钟碎片。
“帮我…拿到…那石头…”他尝试着向暗金器灵传递意念。
“饿…石头…香…吃…”暗金器灵的回应依旧执着而简单,但对林陌的请求似乎有些茫然。
林陌定了定神,集中全部心神,将“共鸣”、“吸引”、“暂时压制锋刃”的意念,混合着对“星核屑”的强烈渴望,一遍遍传递给碎片中的暗金器灵。如同在教一个懵懂却拥有强大力量的孩子,如何使用它的能力。
时间在死寂的黑暗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