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杀戮余韵尚未消散,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如铁幕,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阴冷的山风裹挟着血腥、尘土与腐殖的腥臭,呜咽着扫过满目疮痍的峡谷。破碎的车辕散落一地,瓷片与倾倒的矿石混杂在猩红的泥泞中,残肢断臂被践踏得面目全非,宛如修罗地狱的残卷。商队的幸存者们蹒跚在尸堆间,护卫们拖拽着劫匪的遗体,杂役们颤抖着收敛同伴的尸骸,扑灭货车上残存的火苗。压抑的哭声、伤者的呻吟与牲口不安的嘶鸣交织,似一曲末日的挽歌,刺痛着每个人的心。
林陌单膝跪在冰冷的血泊中,小丫瘦小的身躯蜷缩在他怀里,泪痕斑驳的蜡黄小脸皱着,昏睡中仍紧攥着那只碧绿的草蚱蜢—他昨夜亲手编织的礼物。她的呼吸微弱,断续的低喃从干裂的小唇溢出:“娘……哥哥……”那细弱的声音如刀,刺入林陌胸膛,勾起青石村的血海深仇—小渔的笑脸、娘亲的呼唤、老屋前飘散的炊烟,破碎的温暖与眼前的悲惨重叠。林陌的眼神沉寂如寒潭,牙关紧咬,强压下翻涌的酸涩与怒火。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抚平小丫的眉头,动作生涩却温柔,仿佛在守护一团随时熄灭的火苗。妇人冰冷的手仍搭在他脚边,那凝固的哀求眼神如烙铁,灼烧着他的心。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不远处韩老的破旧马车旁。韩老倚着断裂的车厢,枯瘦的身躯如风中枯枝,嘴角的血迹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触目惊心,深陷的眼窝中燃着不屈的火焰,气息却微弱得如残烛摇曳。他咳嗽几声,血沫从唇角渗出,浑浊的眼神扫向林陌,带着一丝揶揄与急切,低声道:“咳……小子,别跪着当石头,战利品……咳咳……分赃的时候到了,起来干活!”
林陌低头凝视小丫,轻轻将她安置在马车旁一块较为干净的布匹上,用破旧的外袍裹住她颤抖的小身躯。寒风刺骨,他又从散落的货物中捡起一块粗麻布,叠成厚垫,垫在小丫身下,免得冰冷的地面冻伤她。他指尖轻触她的枯黄发丝,感受到那微弱的体温,心底的仇恨冰层裂开一丝缝隙,渗出罕见的温暖。他低喃:“小丫,哥哥在……别怕。”站起身时,他的背脊挺直如枪,眼中寒光深邃,似一柄淬火的利刃,随时刺破前方的黑暗。
商队的清理工作在赵刚的低声指挥下展开。护卫队长赵刚胸骨凹陷,气息萎靡,却强撑着伤体,嘶哑地喊道:“弟兄们,收尸、救人、捡兵器!快!别让这些狗贼的魂魄脏了咱们的路!”护卫们满脸血污,拖拽着秃鹫帮劫匪的尸体堆在峡谷一侧,搜刮散落的弯刀、短矛与破烂皮甲,堆成小山。杂役们颤抖着搬运血淋淋的遗物,空气中铁锈与腐臭交织,寒风如刀,割在每个人脸上,带来细密的刺痛。
林陌踏过粘稠的血泥,加入打扫的队伍。左臂的旧伤隐隐作痛,丹田内的灵力近乎枯竭,混沌钟碎片贴在胸口,冰冷而沉寂,似在蛰伏等待。他低头掩饰眼神,保持木讷的模样,感知却如蛛网般铺开,捕捉周围的动静。柱子—那个满脸胡茬的粗壮护卫—踉跄走来,粗糙的大手递过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刀身布满豁口,散发微弱的青色灵光—下品法器,来自“独眼狼”焦霸的遗物。柱子咧嘴,声音沙哑却带敬意:“林陌,兄弟,你那刺屠烈的一刀,够狠!炼气三层干翻六层,了不得!这刀你该拿一份!”
林陌点头接过,粗声道:“谢了,柱子。”他握住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还未传遍掌心,一股灼热如烈焰骤然从胸口的混沌钟碎片爆发!“嗡—!”低沉的颤鸣在心底炸响,鬼头刀的青色灵光如流水般扭曲、挣扎,肉眼可见地被一股无形吸力疯狂扯向林陌的胸膛!刀身剧烈震动,灵性以惊人的速度消散,青芒如烟雾般涌入混沌钟,眨眼间,沉重的鬼头刀化为暗淡的凡铁,毫无光泽,死气沉沉地坠在手中。
林陌心头一震,瞳孔骤缩,体内气血翻涌。他迅捷如豹,脚下九宫步悄然运转,侧身闪至一堆倾倒的货物阴影后—几只破木箱与散落的布匹成了天然掩体,遮住周围疲惫护卫们的视线。胸口的混沌钟碎片滚烫如烙铁,贴着皮肤疯狂颤动,似一头饥饿的凶兽在咆哮。一股精纯的金锐之气如涓涓细流从碎片中反哺而出,温暖而锋利,缓缓钻入他的经脉,游走于四肢百骸。左臂的酸胀刺痛渐渐缓解,丹田深处因强催“时间凝滞”而撕裂的灵力根基,竟奇迹般修复了些许,虚弱感稍退,气息平稳,胸膛的沉重也轻了三分。
林陌紧握已成凡铁的鬼头刀,眼神深沉如渊,脑海中闪过混沌钟吞噬黑纹云豹精元、血煞幡灵光的异象。这东西……嗜器如命,福兮祸兮?他低头凝视胸口,破旧的衣衫下,混沌钟碎片隐隐泛着暗红光泽,似在低语:饿……更多……林陌心头一凛,警惕与震撼交织,握刀的手指微微收紧。
“咳咳……干什么鬼鬼祟祟,藏着掖着?”韩老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与疲惫。林陌转身,见那枯瘦老者蹒跚走来,佝偻的身躯倚着一根从劫匪尸体旁捡来的断矛,假装检查一堆散落的木箱,实则悄然靠近。韩老的目光扫过那柄凡铁化的鬼头刀,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丝忌惮与深思,枯唇微动,低语道:“此物嗜器如命,福祸难料……小子,慎用!吞得越多,债欠越深,别让它反咬了你!”
林陌微微点头,心照不宣,压低声音:“前辈,它吞噬法器,反哺我灵力,可还有别的……能喂它?”
韩老眯起浑浊的老眼,咳出一口血沫,声音低沉如鬼语:“法器、灵石、精血……甚至活人的魂魄,老夫猜,都能喂饱这贪婪的凶物。但每吞一口,你就欠它一分,小子,你这条命,够还几次债?”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似要穿透林陌的胸膛,“老夫见过的邪器不少,这玩意儿……比邪器更凶,藏好,别让人瞧出端倪!”
林陌心头一震,胸口的混沌钟碎片似有感应,微微一颤,仿佛在回应韩老的警告,冰冷的触感中带着一丝餍足的贪婪。两人对视,沉默中藏着共守秘密的默契。林陌低声道:“多谢前辈指点,我会小心。”他将凡铁刀塞进破旧的行囊,藏在布匹下,动作迅捷而隐秘。
不远处,墨老枯瘦的身影站在屠烈的尸体旁,筑基初期的威压若隐若现,如无形的山岳压在众人心头。他浑浊的老眼缓缓扫过战场,目光如冰冷的剑,精准地刺向货物阴影处的林陌。林陌背脊一紧,墨老的眼神似要剥开他的伪装,洞穿混沌钟的秘密!心跳加速,他握紧行囊,眼神沉寂如寒潭,戒备如刀锋,体内残余的灵力悄然运转,九宫步的步法在脑海中流转,随时准备应对危机。墨老的嘴角微微一抽,似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轻哼一声,收回视线,转身蹲下检查赵刚的伤势,枯瘦的手指渡入一缕青色灵力,稳住赵刚的心脉。
林陌暗松一口气,却不敢放松警惕。墨老的筑基威压如渊,探究的目光如针,混沌钟的秘密若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他低头,胸口的碎片沉寂下来,冰冷的触感提醒他:危险远未散去。
战场清理持续,护卫们将劫匪的弯刀、短矛、破烂皮甲与少许散落的灵石堆成小山,杂役们颤抖着搬运血淋淋的遗物,空气中哀声与血腥交织,寒风刺骨,吹得篝火摇曳。林陌回到小丫身旁,蹲下检查她的状况。小丫仍在昏睡,瘦弱的小手紧攥草蚱蜢,蜡黄的小脸皱着,梦中低喃:“娘……别走……”林陌心口一痛,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动作生涩却小心翼翼,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情。青石村的血海、小渔的笑脸与小丫的脆弱重叠,他的心底泛起涟漪,仇恨的冰层裂缝更深,渗出微弱的暖意。
“小子,别尽顾着当奶爹,商队要走了。”韩老踉跄走近,咳出一口血,强撑着调侃,“临渊城不远,收拾好,别拖后腿,咳咳……”他的声音断续,枯瘦的手紧握断矛,脸色灰败,丹毒与断臂的伤势让他的生机如风中残烛。林陌点头,抱起小丫,感受到她轻若无物的重量,心中那柔软的角落又融化了一分。他轻声道:“前辈,您伤重,先歇着,我来照看。”韩老摆摆手,浑浊的眼眸闪过一丝欣慰,低喃:“傻小子……心倒不坏。”
商队残部在赵刚与墨老的指挥下重整旗鼓。赵刚倚着一辆破车,气息萎靡,嘶哑地喊道:“弟兄们,收拾伤员,绑好货物,赶往临渊城!别让这些狗贼白死了!”伤员被安置在仅剩的几辆破车上,牲口嘶鸣,车轮碾过血泥,发出沉闷的吱嘎声。林陌背着小丫,跟在韩老身旁,步伐坚定,目光却不时扫向墨老。筑基期的威压如暗流涌动,墨老的探究眼神令他如芒在背,混沌钟的秘密绝不能泄露!
夜色如墨,商队在黑风峡外一处残破的山坳扎营,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出一张张疲惫而惊惶的脸。寒风呼啸,吹得帐篷猎猎作响,幸存者们围着火堆取暖,寡淡的米粥散发着微弱的香气。林陌将小丫安置在韩老的马车残骸旁,用布匹和干草搭了个简陋的窝,盖上自己的外袍,又从散落的货物中找来一块厚实的毛毡,小心翼翼地裹住小丫,免得她被夜寒侵袭。她的小手仍紧攥草蚱蜢,睡颜不安,眉头紧皱,断续的低喃从唇间溢出:“哥哥……娘……”林陌凝视她片刻,胸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柔情,似小渔的影子在眼前摇曳。他轻叹一声,起身走向篝火堆,接过柱子递来的一碗热粥,寡淡的米香略微驱散了饥寒,温暖了冰冷的手指。
忽然,一道清丽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苏清玥,玄天圣地的弟子,蒙面已除,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月光洒在她身上,肌肤如白玉生辉,眉如远黛,眼如秋水,清澈中带着一丝温柔,青丝随风轻舞,宛若谪仙下凡,裙摆在火光下轻摆,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与优雅的曲线。林陌心跳漏了一拍,喉咙发干,强自压下异样,木讷地低头喝粥,掩饰眼中的波澜。
“林陌,”苏清玥的声音清冷却柔和,如山涧清泉淌过心田,“小丫可好?今晨在峡谷,你刺屠烈,救我一命,我尚未谢你。”她坐在篝火旁,素手轻抚裙摆,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勾勒出温柔的弧线,睫毛轻颤,似一泓秋水泛着微光。
林陌握碗的手一僵,粗声道:“她还睡着……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他抬头,目光不慎触及苏清玥的眼眸,清澈如湖,关切如星,心底的冰层悄然裂开更大缝隙,暖意如涓流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