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右手拄着巨大的血刀,一步一个深深的血脚印,踉跄着,却带着无比凶戾的气势,朝着林陌和小渔所在的角落,一步步逼来!浓重的血腥煞气,即使在他重伤垂死之际,依旧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带着令人作呕的压迫感!
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林陌和小渔彻底笼罩!
林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玄煞虽然重伤濒死,但他毕竟是筑基巅峰的魔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呢?油尽灯枯,伤痕累累,连站着都勉强!怀中铜铃虽然滚烫,但器灵只会索要供奉,根本靠不住!眉心那灵魂撕裂般的剧痛更是时刻提醒着他,再次强行催动铜铃力量的下场,很可能是意识彻底崩溃!
怎么办?!
巨大的危机感让林陌的大脑疯狂运转,几乎要炸开!逃?带着重伤垂死的小渔,在这片开阔的焦土上,根本逃不过玄煞的追杀!拼?拿什么拼?身体残破,灵力枯竭,唯一的倚仗铜铃还是个不靠谱的祖宗!
玄煞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陌紧绷的神经上。那浓烈的血腥味和杀意,几乎令人窒息。
“把…铃铛…交出来…” 玄煞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留你…全尸…这小贱人…给你…陪葬…”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小渔,充满了不屑。
林陌牙关紧咬,牙龈都渗出血来。他缓缓站起身,将小渔那冰冷的小小身体,艰难地挡在自己身后。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身体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玄煞,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如同实质般的恨意和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右手紧紧攥着那滚烫的铜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左手则悄悄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把从第一个被他反杀的血煞门修士身上得来的、仅剩的劣质短匕。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这是他唯一的、渺茫的依仗。
“想要?” 林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举起紧握铜铃的右手,脸上挤出一个近乎狰狞的、挑衅的笑容,牙齿上沾着血沫,“有本事…自己来拿!”
“找死!” 玄煞被彻底激怒!重伤之下,凶性反而被完全激发!他眼中凶光大盛,不再废话,仅存的右臂猛地抡起那柄布满裂纹的巨大血刀!虽然刀身黯淡,血煞之气也微弱了许多,但筑基修士的底子还在!这一刀裹挟着他最后的凶戾和力量,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撕裂空气,狠狠朝着林陌当头劈下!刀锋未至,那冰冷的杀意和狂暴的刀风,已经压得林陌几乎无法呼吸,皮肤刺痛!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林陌瞳孔骤缩!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恨意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潜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铜铃强行灌入体内的最后一点狂暴暖流,连同残存的所有意志力,狠狠压向眉心深处!
“给我——开!!!”
嗡!!!
眉心那灵魂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达到了顶点!仿佛整个头颅都要炸开!视野瞬间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但在剧痛爆发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再次笼罩了他周围狭小的空间!
时间…迟滞!
玄煞那势大力沉、快如闪电的一刀,在林陌眼中骤然变成了慢动作!刀锋劈落的轨迹、玄煞脸上狰狞的肌肉抽动、甚至刀锋上粘附的几滴暗红血珠…都清晰可见!
机会!只有一次!
林陌的身体在这片被“冻结”的时空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没有后退,反而朝着玄煞的怀里猛地撞去!同时,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紧握着那把劣质短匕,如同毒蛇出洞,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玄煞胸前一处被老道自爆炸开的、深可见骨的焦黑伤口!那是他全身上下防御最薄弱、也最致命的地方!
噗嗤!
短匕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焦黑的伤口深处!直没至柄!
“呃…啊——!!!”
时间迟滞瞬间消失!
玄煞那劈落的刀势因为林陌的贴身撞击而走空,巨大的力量擦着林陌的后背斩落,将地面劈开一道深深的沟壑!而胸前传来的、被异物刺入脆弱伤口的剧痛,让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
这剧痛是如此剧烈,如此猝不及防!瞬间击溃了他重伤之下勉强凝聚的力量和意志!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他低头看着胸前只露出短短一截的匕首柄,又看向撞入自己怀里、脸色惨白如鬼、眼神却燃烧着疯狂恨意的林陌!
“蝼蚁…你…敢…” 玄煞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暴怒而扭曲变形。
林陌一击得手,根本不敢停留!他猛地拔出短匕,带出一蓬滚烫的污血,同时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拼命向后翻滚!玄煞胸前那恐怖的伤口被匕首搅动,顿时血流如注!
“给老子…死!!!” 玄煞彻底疯狂了!剧痛和羞辱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他无视胸前喷涌的鲜血,巨大的血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横扫而出,要将近在咫尺的林陌拦腰斩断!
然而,林陌早已翻滚着躲开。玄煞这含怒一击,因为剧痛和重伤,力量虽猛,准头却失了大半,巨大的刀锋擦着林陌翻滚的身体扫过,只划破了他后背本就破烂的衣衫,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玄煞还想追击,但胸前伤口喷涌的鲜血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眼前阵阵发黑。他拄着血刀,身体剧烈摇晃,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块。
“废物!废物!连个炼气期的蝼蚁都杀不死!要你何用!把身体给我!” 一个尖锐、暴躁、充满戾气的童音,如同魔音灌耳,毫无征兆地在林陌混乱的识海深处炸响!
是钟灵!
就在玄煞重伤暴怒、林陌翻滚躲闪、双方气息都剧烈波动的瞬间,一直沉寂的铜铃器灵,竟然再次被引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欲念的金红色能量,猛地从林陌紧握的铜铃中爆发出来!这股力量不再仅仅作用于林陌,而是如同无形的触手,带着一种贪婪的吞噬欲望,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刺向重伤濒死、心神失守的玄煞!
玄煞正被剧痛和暴怒折磨,猝不及防之下,只感觉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恶意的意念,如同毒针般狠狠刺入了他的识海!
“啊!” 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如同灵魂被撕裂!这股意念的冲击,比林陌那柄匕首造成的肉体创伤更加致命!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瞬间遭到了毁灭性的入侵和污染!
“滚…滚出去!” 玄煞仅存的意识发出绝望的嘶吼,疯狂地抵抗着那股冰冷混乱意念的侵蚀。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肌肉扭曲,表情在痛苦、暴怒、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茫然之间疯狂切换!手中的巨大血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混乱!争夺!
林陌翻滚到安全距离,挣扎着半跪起来,惊骇地看着眼前这诡异恐怖的一幕。他清晰地感觉到,铜铃的力量正在主动“攻击”玄煞的识海!器灵钟灵那充满戾气的意念碎片,正在试图强行占据、吞噬玄煞重伤的灵魂!
“废物宿主!看着点!这魔崽子还有点残渣!别浪费了!本座需要…需要…” 钟灵那贪婪而急切的意念碎片再次冲击着林陌的意识,伴随着铜铃更加剧烈的灼热和震颤。
玄煞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暴突,充满了血丝。两股强大的意念在他脆弱的识海中疯狂交锋、撕扯!属于玄煞的凶戾暴虐,与钟灵的冰冷贪婪混乱,激烈碰撞!
这种灵魂层面的撕扯带来的痛苦,远超肉体伤害。玄煞仅存的右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留下道道血痕。他魁梧的身体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后退,最终重重地撞在焦坑边缘那半截焦黑的磨盘上!
噗!
又是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喷出!他眼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身体靠着磨盘缓缓滑倒,瘫坐在地,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剧烈的抽搐停止了,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轻微痉挛。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泡,但气息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了极致。显然,在钟灵那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和林陌致命一刀的双重打击下,这位筑基巅峰的魔头,已然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离死不远。
混乱的意念交锋似乎也随着玄煞意识的溃散而平息。铜铃的灼热和震颤缓缓减弱,钟灵那充满戾气的意念碎片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丝意犹未尽的贪婪和浓浓的疲倦感。
“难吃…杂质太多…废物…” 细微的抱怨嘟囔声在林陌识海中一闪而逝。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陌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他强撑着,用短匕拄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搏杀和钟灵的突然搅局,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瘫坐在磨盘旁、气息奄奄的玄煞。直到确认对方彻底失去了威胁,他才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扑回到小渔身边。
“小渔!小渔!”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她的状况。气息依旧微弱得可怕,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冰雕。最可怕的是她断臂的伤口和身上多处烧伤,在没有任何处理的情况下暴露在充满灰烬和血腥的空气中,已经开始出现感染的迹象,散发着淡淡的、不祥的气味。
必须立刻救治!否则…她撑不过今晚!
林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环顾四周,只有一片死寂的焦土和废墟。没有草药,没有清水,没有任何可以用的东西!
怎么办?!
他颤抖的手摸向怀中,除了那滚烫的铜铃,只剩下几块冰冷的、仅存的下品灵石,还有…韩老当初给他的、那个早已耗尽灵光的防御阵盘残片,以及…母亲苏慧留下的那个彻底碎裂黯淡的旧银镯。
银镯…母亲…
林陌的目光落在银镯上。他想起了山洞中铜铃对小渔歌声的反应,想起了意识空间里那淡绿色的歌声韵律对狂暴金红裂痕的微弱抚平作用…还有母亲银镯最后释放的守护光罩…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绝望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取下小渔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同样沾染了血污的草编蚱蜢——那是暴雨前夜,小渔在山洞中塞给他的信物。他将草蚱蜢轻轻放在小渔冰冷的胸口。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母亲那碎裂的银镯,紧紧握在左手手心。右手则再次握紧了那半个滚烫的铜铃。
他闭上眼睛,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努力回想着小渔在山洞中依偎着他时,无意识哼唱的那段乡谣的旋律。
“月光光…照河床…”
“莫怕黑…莫怕狼…”
“草叶青…露珠亮…”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哼唱着。将所有的祈求、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悲伤,都倾注在这无声的旋律里。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引动铜铃力量来救小渔的办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冰冷的夜风吹过焦土,卷起灰烬。玄煞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小渔的气息也如同游丝,仿佛随时会断绝。
林陌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铜铃依旧滚烫,却没有任何回应。器灵钟灵的意念沉寂着,仿佛彻底陷入了沉睡。母亲碎裂的银镯在掌心冰冷一片。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从他紧握铜铃的右手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
左手掌心,母亲那碎裂的银镯,似乎被铜铃的震颤引动,也极其微弱地回应了一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纯净的乳白色光晕,极其短暂地在镯身的裂纹深处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林陌感觉到,自己心中无声哼唱的乡谣旋律,仿佛不再是虚幻的想象,而是化为了一道道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充满了自然生机的淡绿色韵律波纹!这些韵律波纹顺着他紧握铜铃的右手,缓缓地流淌进了那滚烫的铃身之中!
铜铃内部,那片混乱狂暴、遍布毁灭裂痕的核心空间里。
那点代表着母亲银镯最后守护之力的微弱乳白光点,在淡绿色歌声韵律的温柔包裹下,如同久旱的种子遇到了甘霖,光芒肉眼可见地稳定、明亮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
更奇异的是,那些如同毒蛇般扭曲蔓延、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金红色裂痕,在触碰到这淡绿色的歌声韵律时,其狂暴、混乱、充满破坏欲的“气息”,竟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平复?仿佛狂躁的野兽被最纯净的溪流安抚,虽然依旧危险,但那股玉石俱焚般的毁灭冲动,似乎被悄然中和、抚平了一瞬!
核心处那代表铜铃意志的、狂暴混乱的金红光芒,其不断冲击、试图吞噬那乳白光点的势头,因为这细微的平复,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正是这一顿,让那微弱的乳白守护之光,获得了弥足珍贵的一丝喘息之机!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柔和的乳白色光晕,混合着一丝淡绿色的生机韵律,猛地从林陌紧握的铜铃中扩散开来!这光晕并未照亮四周,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温柔地流淌出来,瞬间笼罩了林陌握着小渔草蚱蜢的左手,然后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到小渔冰冷的身躯之上!
光晕如同最温柔的薄纱,轻轻覆盖在小渔身上,重点笼罩着她断臂的恐怖伤口和身上多处严重的烧伤。那光芒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伤口处不断散发出的、代表感染的淡淡不祥气息,如同冰雪消融般,被这乳白与淡绿交织的光芒悄然净化、驱散!翻卷焦黑的皮肉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进一步的恶化,甚至…那些最细微的毛细血管,似乎被注入了微弱的生机,开始极其缓慢地蠕动、试图弥合!虽然伤口并未瞬间愈合,但那致命的感染趋势,竟然被强行遏制住了!
小渔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在这柔和光芒的笼罩下,似乎也变得稍微平稳、有力了一点点!冰冷僵硬的身体,也仿佛注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暖意。
有效!真的有效!
林陌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更加专注地在心中一遍遍哼唱着那段乡谣,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祈求、在守护之上。
铜铃持续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光芒,左手碎裂的银镯也偶尔会回应一丝微弱的共鸣。这奇异的光晕,如同生命最后的守护结界,顽强地维持着小渔那微弱的生机,与无情的死亡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时间在紧张而充满希望的守护中悄然流逝。冰冷的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漆黑的夜幕边缘,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
天…快亮了。
林陌的精神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全凭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他怀中的铜铃,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那股支撑他的暖流早已消失,只剩下余温。左手碎裂的银镯,也彻底沉寂。
笼罩小渔的乳白淡绿光晕,终于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消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林陌的心猛地一紧,立刻俯身探查。小渔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游丝感。断臂和烧伤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可怖,但那种散发感染的、不祥的死气已经消失,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相对“干净”的状态,甚至能看到极其微弱的、代表新生的粉嫩肉芽在边缘极其缓慢地生长!她的体温虽然依旧偏低,但不再是那种彻骨的冰冷,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死亡边缘!
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疲惫瞬间席卷了林陌。他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冰冷潮湿的焦土上,背靠着那半截冰冷的磨盘,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血污和泥垢,紧紧贴在身上。全身的伤口都在火辣辣地疼痛,尤其是眉心深处,那灵魂撕裂的剧痛并未完全消失,如同钝刀子在不断切割。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哼!废物!”
一个清脆、稚嫩,却带着浓浓嫌弃、不满和浓浓倦意的童音,如同炸雷般在他混乱的识海中响起!
林陌猛地睁开眼,意识瞬间被拉入那片浩瀚无垠、深邃静谧的意识虚空。依旧是那枚模糊残缺、布满毁灭金红裂痕的混沌钟核心虚影。而此刻,在那核心之上,那个穿着星光宫装小裙、银发如瀑的小女孩器灵——钟灵,正悬浮在那里。
她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疲惫,原本流光溢彩的宫装小裙此刻光芒也黯淡了许多,如同蒙尘的星辰。银白色的长发也显得有些凌乱。但那双紫水晶般的大眼睛里燃烧的怒火和倨傲,却丝毫未减。
她双手叉腰,明明身形虚幻,气势却如同被冒犯的女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陌那缕闯入的意识虚影。
“吵死了!难听死了!难吃死了!”钟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起床气和怨念,小嘴撅得老高,“为了救那个小丫头片子,消耗本座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点本源之力!还让本座听了一晚上那破锣一样的破歌!难听!难听死了!比深渊魔音还难听一万倍!”
她越说越气,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点点星辉从她身上逸散出来。
“还有那个魔崽子!”她气呼呼地指着意识虚空某个方向,那里似乎残留着一丝玄煞灵魂湮灭后的污浊气息,“又臭又硬!全是杂质!难吃!一点用都没有!废物!都是废物!”
她发泄了一通,紫水晶般的眸子恶狠狠地瞪向林陌的意识虚影:“最废物的就是你!连个像样的供奉都拿不出来!害得本座力量耗尽!困在这个又破又烂的地方!还…还害得本座…这么困…” 说着,她竟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精致的眉眼间倦意更浓,强行维持的倨傲气势也垮掉了几分。
林陌的意识沉默着。面对器灵的指责,他无法反驳。这次能侥幸逃生,能暂时保住小渔的命,确实依赖了铜铃的力量,也透支了这器灵的本源。
“看什么看!废物宿主!”钟灵被林陌的沉默看得更加烦躁,强撑着凶巴巴地吼道,“本座钟灵!记住这个名字!混沌钟之灵!不是你这种凡尘蝼蚁能直视的!”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灵体并不需要),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但声音里的倦意却越来越浓,如同随时会睡着:“听着…本座力量耗尽…要沉睡了…在…在本座醒来之前…你…你必须…”
她努力想说出要求,但眼皮却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必须…找到…先天灵物…法宝…灵石…越多…越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如同梦呓,“供奉…本座…恢复…否则…哼…就…就吃了你…和那个…小丫头…”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她小小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连同周围那布满裂痕的混沌钟核心虚影,一起变得模糊、透明。
“废物…记住…欠本座的…”
一声带着浓浓不甘和倦意的嘟囔后,钟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意识虚空中,只留下一片沉寂和依旧明灭不定的毁灭裂痕。
林陌的意识被弹回现实。
他靠在冰冷的磨盘上,缓缓睁开眼睛。天色已经蒙蒙亮,焦黑的土地在微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怀中铜铃的温度彻底褪去,变得冰冷沉重,铃身上那些玄奥的纹路也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陷入了深沉的休眠。
欠她的…供奉…
林陌低头,看着掌心那冰冷碎裂的银镯,又看向身边呼吸微弱但平稳的小渔。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更深的沉重感压上心头。钟灵是救命的底牌,却也是索命的债主。她索要的“供奉”,绝非易得之物。而前路,强敌环伺(血煞门绝不会善罢甘休),身负重伤,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渔…
他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却已如此艰难。
微凉的晨风拂过焦土,卷起灰烬,如同无声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