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绝崖遗孤(1 / 2)

冰冷的窒息感,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林陌的每一个毛孔。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翻滚的、铅灰色的浑浊水流,裹挟着泥沙和枯叶碎片,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水中翻滚、下沉,四周是嶙峋崖壁投下的巨大、扭曲的阴影,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换来更汹涌的灌入和更深的绝望。断魂崖下深潭的寒意,透过浸透的粗布麻衣,直刺骨髓。

死亡的冰冷触手,正一点点将他拖向永恒的黑暗。

“不…不能死…”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念头,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火星,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顽强地跳跃。娘亲染血的银镯,小渔撕心裂肺的哭喊,老伯燃烧成金色火炬般推他坠崖的最后身影…还有那血煞门修士狰狞的鬼脸面具…无数的画面碎片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在混沌的脑海中猛烈冲撞!

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紧贴在心口的位置,一股滚烫的灼热感猛地爆发开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熔炉,瞬间驱散了刺骨的潭水寒意,也狠狠灼烫了他近乎停滞的心脏!

是那半个铜铃!

它不再是冰冷的死物,仿佛被这濒死的绝境彻底激怒,又或是被林陌灵魂深处那不屈的恨意所引动。铃身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即便隔着湿透的衣物,那灼痛感也无比清晰。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狂暴意志,猛地从紧握铃身的右手掌心逆冲而上,蛮横地闯入他几乎枯竭的经脉!

这股力量霸道无比,所过之处,如同滚烫的铁水流过干涸的河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强行刺激着他麻痹的神经和僵硬的肢体!

“呃啊!” 剧痛让林陌在冰冷的深潭中猛地弓起了身体,呛出几大口水泡,意识反而因此清醒了一瞬。

活下去!复仇!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借着铜铃强行灌入的这股蛮横力量,他拼命挣扎起来,双腿疯狂蹬踏着冰冷的潭水,仅存的左臂奋力向上划动。沉重的身体在浑浊的水流中艰难地向上浮升。

噗!

他的头终于猛地冲破水面!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水汽和浓烈的血腥、焦糊味,狠狠灌入他灼痛的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地狱边缘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勉强睁开被血水和潭水模糊的双眼,迅速打量四周。

断魂崖底的深潭比他想象的要小,三面都是高耸入云、湿滑陡峭的漆黑崖壁,如同巨大的牢笼,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缺口,浑浊的潭水裹挟着漂浮的断枝杂物,正汹涌地向外流去。潭水冰冷刺骨,上方几十丈高处,是翻涌不息的浓雾,将崖顶那片燃烧炼狱的光景彻底隔绝,只有一些燃烧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片,不断从雾中飘落下来,落在浑浊的水面上。

头顶的浓雾深处,隐隐传来沉闷如滚雷的巨响和剧烈的能量波动——那是玄煞在疯狂攻击老伯燃烧残魂凝聚的护道金钟!

老伯…还在撑着!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剂,瞬间点燃了林陌眼中猩红的光芒。他不能死在这里!老伯在用命给他争取时间!

他奋力划水,朝着距离最近、相对平缓的一处湿滑岸滩游去。冰冷的潭水不断带走他的体温,每一次划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后背和大腿被崖壁石笋撕裂的伤口在冰冷的潭水中浸泡着,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和刺痒。右脚的脚踝更是肿胀欲裂,每一次用力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那是强行施展残缺九宫步留下的代价。

终于,指尖触到了冰冷粘腻的淤泥。他手脚并用,如同搁浅的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拖上了岸滩。湿透的粗布麻衣紧紧贴在身上,冰冷沉重,不断滴落着浑浊的潭水。他瘫倒在冰冷的碎石淤泥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

然而,怀中那半个铜铃,却依旧滚烫!它并未因为将林陌推出水面而平息,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凶兽,那股狂暴的暖流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汹涌地在林陌体内左冲右突!

“呃…” 林陌痛苦地蜷缩起来,感觉自己的经脉仿佛要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撑裂、焚毁!铜铃似乎在强行压榨他这具破败身体最后一丝潜能,逼迫他行动!

嗡!嗡!

铃身震颤,那股灼热的力量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神经。一个极其不耐、带着浓浓嫌弃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冲击着他混乱的意识:

“废物…动…起来…供奉…灵物…”

是那个自称钟灵的小女孩器灵!她在催促,在索要!在她眼中,林陌此刻的濒死状态,远不如满足她的“供奉”重要!

林陌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腥甜味在口中弥漫,强行压下对器灵的愤怒和体内焚身的剧痛。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隔绝生死的浓雾。崖顶的战斗轰鸣还在继续,但每一次撞击的巨响都间隔得更长,每一次金钟的嗡鸣都更加黯淡嘶哑——老伯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上去!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他挣扎着,用颤抖的左手撑起上半身,目光扫过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右腿外侧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被水泡得发白,正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水;后背火辣辣一片,不用看也知道必定血肉模糊;右脚踝肿胀得如同馒头,呈现不祥的紫黑色,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剧痛;左臂虽然能动,但也布满了擦伤和淤青。

更麻烦的是,他感觉身体内部也受了重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疼痛。还有眉心深处那如同钢针搅动般的剧痛,那是过度催动铜铃时间延缓能力的可怕反噬,此刻在器灵强行灌注的力量刺激下,更是变本加厉。

“呼…呼…” 他喘息着,目光落在岸滩边缘一丛从崖壁缝隙顽强钻出的深绿色藤蔓上。藤蔓有小指粗细,湿漉漉的,看起来颇为坚韧。

他拖着剧痛的身体,一点一点挪过去,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费力地扯下几根最长的藤蔓。动作牵动全身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牙齿咯咯作响。他咬着牙,将藤蔓首尾相连,粗糙地打上死结,做成一条简易的藤索。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崖壁上喘息了片刻。怀中铜铃的催促意念越来越强烈,那股灼热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压榨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闭嘴!” 林陌在心底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将所有的悲愤、痛苦和对器灵冷漠的愤怒,都倾注在这无声的咆哮里。他猛地抓起藤索的一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向上方浓雾笼罩的崖壁!

一次,两次,三次…

藤索带着沉闷的声响撞在湿滑的岩壁上,又无力地垂落。崖壁太高,雾气太浓,根本找不到可靠的着力点。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林陌的心头。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脑海中那套残缺的《九宫步》法诀,再次如同本能般浮现。韩老在迷踪谷中演示步法时,那看似随意踩踏岩石、借力腾挪的身影清晰地闪回。

“踏巽风…转坤地…借力化力…” 残破的口诀在心间流淌。

看着眼前近乎垂直、湿滑的绝壁,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林陌心中升起。没有落脚点?那就自己创造!用这残缺的九宫步,用这具残破的身体,用这该死的铜铃强行灌入的力量,在绝壁上踏出一条生路!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决绝。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不再犹豫,将藤索胡乱缠在腰间,权当最后一丝心理安慰。

他选了一处相对粗糙、略有凸起的岩面作为起点。左脚(相对完好的那只)猛地踏在岩壁一个微小的突起上,同时催动体内那狂暴的暖流灌注双腿!

“踏震位!”

噗!坚硬的岩石被踩得碎石飞溅!剧痛从左脚踝传来,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反冲之力瞬间产生!借着这股力量,他受伤的右脚忍着撕裂般的疼痛,猛地蹬向旁边一处凹陷!

“转离宫!”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斜向上窜起一尺多高!然而落脚点湿滑无比,右脚猛地一滑!

“啊!”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下坠去!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嗡!眉心剧痛炸开!铜铃的力量应激而发!

时间…迟滞!

周围的一切瞬间变慢!下坠的碎石、飘落的灰烬、甚至下方潭水的波纹,都清晰可见,如同凝固!唯有林陌的意识在这片被冻结的时空中还能思考!

电光火石间,他猩红的双眼捕捉到左上方半尺处,一条从岩缝中垂下的、更粗的褐色老藤!

就是它!

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拼命驱动沉重的右臂,五指如钩,狠狠抓向那条老藤!

噗嗤!湿滑的老藤入手!时间迟滞感瞬间消失!

巨大的下坠力量狠狠拉扯着他的手臂,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死死抓住,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身体悬在半空,剧烈地晃荡着,牵动全身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昏厥。

冷汗混合着血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挂在藤蔓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右臂的肌肉撕裂般疼痛,几乎失去知觉。眉心深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意志。铜铃在怀中持续散发着灼热和催促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鞭挞。

休息了仅仅几息,他再次抬头,望向更高处翻涌的浓雾。眼中那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燃烧着。

他伸出颤抖的左手,抓住上方一处岩缝,手指抠进冰冷的石头缝隙里,指甲瞬间崩裂出血。他引动铜铃那霸道的力量,灌注左臂和双腿,身体如同壁虎般再次向上艰难攀爬。

踏坎位,借水势!身体诡异地贴着湿滑的岩壁向上滑移一尺!

蹬坤地,求稳固!右脚忍着剧痛,狠狠踩在一处稍平的岩棱上,稳住身形!

转乾天,寻生门!目光如鹰隼,在嶙峋的崖壁上搜寻下一处可能的借力点……

每一次踏步,每一次腾挪,都在挑战着身体和意志的极限。骨骼在呻吟,肌肉在撕裂,伤口在崩裂,鲜血不断渗出,在湿滑的岩壁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痕迹。铜铃的力量如同双刃剑,既在压榨他,也在支撑他。器灵那不耐的催促意念如同魔音贯脑,与眉心的剧痛交织,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好几次,落脚点湿滑或岩体松动,他险些再次坠落,全凭千钧一发之际强行催动铜铃那短暂的时间迟滞能力,才险之又险地抓住新的藤蔓或岩缝。每一次催动,都换来眉心更剧烈的绞痛和意识的一阵模糊,如同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

攀爬的过程,是炼狱般的煎熬。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疼痛、冰冷的绝望和那点不肯熄灭的复仇之火在支撑着他向上,再向上。他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蝼蚁,在名为绝望的绝壁上,用血和命刻下求生的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攀附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喘息,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头顶的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崖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能量波动更加清晰地传递下来。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天崩地裂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崖顶传来!整个断魂崖都在这声巨响中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碎石簌簌落下,砸在林陌周围!

伴随着这声毁灭性的巨响,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悲壮与决绝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最后的绝唱,猛地爆发开来!那波动是如此强烈,如此熟悉,瞬间穿透了浓雾的阻隔!

林陌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向上方!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股气息…是老伯!是护道金钟的气息!但这股气息在爆发到极致后…如同燃尽的星辰,骤然…熄灭了!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崖顶那持续不断的厮杀声、金钟的嗡鸣、玄煞的咆哮…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声终极的轰鸣之后,彻底消失了。

只有山风刮过崖壁的呜咽,和碎石滚落的沙沙声。

“不…老伯…” 林陌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吐出破碎的音节。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悲伤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残酷的现实以如此震撼的方式降临时,那痛楚依旧尖锐得让他无法呼吸。那个救了他、庇护了他、最后用永不超生为代价将他推下悬崖的老人…终究还是走了。为了他,为了这该死的铜铃,燃尽了最后一点魂光。

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

然而,悲伤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更强烈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感,瞬间取代了悲伤!

小渔!

老伯自爆了!金钟湮灭了!那小渔呢?她还在崖顶!在那片炼狱的中心!

玄煞!那个魔头!他怎么样了?他死了吗?如果没有…那小渔…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林陌的心脏!他不敢再想下去!

“小渔!”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眼中刚刚熄灭的猩红光芒瞬间燃烧到极致,甚至压过了眉心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他不再有丝毫停顿,如同彻底疯狂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引动铜铃那狂暴的力量,手脚并用,朝着崖顶亡命攀爬!

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但代价也极其惨烈!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伤口崩裂的剧痛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鲜血顺着他的动作,在岩壁上泼洒出更加刺目的轨迹!眉心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识,视野开始阵阵发黑,边缘泛起不祥的灰翳。

但他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快上去!

浓雾越来越稀薄,崖顶的景象逐渐清晰。

终于,他布满血污和污泥的手,死死抠住了崖顶边缘一块冰冷、布满焦黑痕迹的岩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身体一点点拖了上去,翻滚着摔在冰冷、混杂着灰烬和血泥的地面上。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皮肉烧焦的恶臭、以及一种狂暴能量肆虐后残留的硫磺般的刺鼻气息,混合着冰冷的夜风,狠狠灌入他的口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内腑伤势,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线透过弥漫的烟尘和尚未散尽的能量余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地狱。

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悸的环形焦坑,如同被天神巨锤狠狠砸过,占据了原本村尾的大片区域。深达数尺的坑底一片焦黑,光滑如镜,残留着高温熔融后凝固的琉璃状痕迹。所有的房屋、断壁、尸体…目光所及的一切,尽数化为齑粉,彻底消失不见。只有边缘一些扭曲变形的、半融化的金属残片,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遭受过何等毁灭性的力量洗礼。

这是老伯最后…玉石俱焚的一击。

林陌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死死钉在焦坑中心那个深不见底的小坑上。那里,残留着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精纯的魂力彻底湮灭后的虚无气息。是老伯…最后存在过的痕迹。

“老伯…” 林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泣血般的呜咽,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焦土里。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哪怕只是触摸一下那片虚无的土地。

然而,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在焦坑的边缘,靠近断魂崖方向的一处角落,半截被烧得焦黑、布满裂纹的巨大磨盘,如同墓碑般斜插在泥土里。

磨盘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焦土中,一动不动。

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迹,在她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黑红。

是小渔!

林陌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痛!

“小渔——!!!”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如同疯魔了一般,不顾全身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崩裂,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个角落扑去!嶙峋的焦土碎石划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留下新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当他终于扑到磨盘旁,颤抖的双手触碰到小渔冰冷的身体时,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小渔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的、破败的布偶。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薄袄被撕裂烧毁了大半,焦黑的布片下,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焦糊和水泡,有的地方甚至皮开肉绽,渗着暗黄的脓血。她那条本就断裂的左臂,此刻伤口处一片焦黑,不再流血,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气。原本清秀的小脸此刻布满烟灰和干涸的血痂,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肤色。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边缘翻卷着,凝固着暗红的血块。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凝固的血珠和灰烬,紧紧闭合着。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尖尖的下巴。

最让林陌心胆俱裂的是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若有若无,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她的身体冰冷僵硬,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顽强地吊着最后一口气。

“小渔…小渔你醒醒!是我!林陌哥!我回来了!” 林陌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怕弄疼了她。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是他…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带回了那个该死的铜铃…青石村不会遭此大劫,娘不会死,小渔也不会…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阴冷、凶戾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从不远处焦坑中心的方向扫来!

林陌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如同被最危险的猛兽锁定!他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只见焦坑中心那个深坑的边缘,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支撑着站起来!

是玄煞!

他竟然没死!

但他此刻的状态,凄惨到了极点,比厉鬼更恐怖!他身上那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劲装早已化为飞灰,露出精壮却布满恐怖伤痕的躯体。皮肤上布满了焦黑的灼伤和深可见骨的裂痕,如同破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一条左臂自肩膀处齐根而断,断口处血肉模糊,焦黑一片,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他脸上狰狞的鬼脸面具早已崩飞,露出一张粗犷凶戾、此刻却惨白如金纸的脸,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和血污。他仅存的右手拄着那柄巨大的血刀,刀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黯淡无光。他口中不断溢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液,气息萎靡混乱到了极点,显然受到了致命的重创,全靠一股凶悍的意志强撑着没有倒下。

玄煞也看到了林陌!他布满血丝的凶戾双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转化为滔天的怨毒和贪婪!

“小…小杂种…你…你竟然…没摔死?!”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充满了暴怒和难以置信。他明明亲眼看着这小子被老狗推下断魂崖!万丈深渊!他怎么可能还活着爬上来?!

紧接着,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林陌怀中——那半个残破的铜铃,虽然黯淡,却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混沌钟碎片!

贪婪瞬间压过了重伤的痛苦和惊愕!玄煞眼中爆发出炽热到癫狂的光芒!

“天…天助我也!哈哈…咳咳…” 他想狂笑,却引动了更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污血喷涌而出,但他看向林陌的眼神,却如同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老狗…白死了!碎片…终究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