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残铃初现(1 / 2)

>林陌在鬼愁涧石缝中发现垂死老道,彻夜守护时听闻“九幽追杀”的呓语。

>破晓时分老道短暂苏醒,枯指颤抖着指向腰间残破铜铃,又艰难指向林陌。

>林陌解下那非金非木的半个铃铛,入手刹那心神剧震,冰冷中竟涌起奇异暖流。

>未及细看,洞外传来枯枝断裂声——血煞门追兵已至。

>老道突然睁眼,浑浊瞳孔爆出骇人精光,枯指蘸血凌空画符,血雾炸裂中洞外惨叫骤起。

>“带它…活下去…”老道气绝前最后一眼,映着少年紧握铜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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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汁般泼洒在鬼愁涧深处,沉沉地压下来。林陌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凹槽里,身侧是那个只剩微弱气息的陌生老道。涧水在远处轰鸣,单调而固执地敲打着岩壁,更衬得这小小角落死寂得瘆人。寒意像细密的针,从潮湿的岩石、从身下的苔藓、从四面八方刺透他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不敢合眼,更不敢睡去。手边一块浸透了冰冷涧水的破布,早已被拧过无数次,此刻又小心翼翼地覆上老道滚烫的额头。布片一挨上那灼人的皮肤,老道干裂的嘴唇便猛地一抽,喉咙里滚出一串模糊破碎的音节,像砂纸在粗砺的岩石上摩擦。

“九幽…锁…锁不住…碎片…碎片!”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悸,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老道枯瘦的手猛地痉挛,在空中虚抓,指甲刮过身下的岩石,发出刺耳的“刺啦”声。昏暗中,他那张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的脸扭曲着,浑浊的眼皮急速颤动,仿佛正被无形的噩梦死死扼住咽喉,徒劳地挣扎。

林陌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手一抖,冰凉的布片差点掉落。九幽?碎片?这些词眼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白日里鬼愁涧那抹幽蓝冷光,母亲听闻“鬼愁涧”三字时骤然惨白的脸和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还有张老爹那讳莫如深的警告…此刻,这些零碎的片段被这垂死之人口中吐出的可怕呓语猛地串联起来,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他下意识地缩回手,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目光却无法从老道脸上移开。那张脸在痛苦中扭曲,皱纹深如刀刻,每一道沟壑里都填满了风霜与惊怖。林陌的目光最终落在他腰间,那里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物件,被破烂的道袍下摆半遮半掩。

正是那半个铜铃。

即使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那东西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它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形状歪斜扭曲,毫无规则可言,像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撕裂开。断裂的边缘参差狰狞,绝非人工雕琢所能形成。暗淡的金属表面坑坑洼洼,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绿锈,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材质。偶尔有极其微弱的光线掠过,那些被锈蚀覆盖的凹痕处,似乎隐隐透出一点难以辨认的、扭曲的纹路影子,繁复得令人头晕目眩,又带着一种古老到令人窒息的蛮荒气息。

林陌的心跳如擂鼓,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白日里母亲死死攥着传家银镯、眼神里深不见底的恐惧,张老爹口中那“吃人”的鬼愁涧,还有眼前这垂死老道恐怖呓语里反复出现的“九幽”、“追杀”、“碎片”…… 所有这些碎片,都隐隐指向了这个诡异的残破铜铃。它是灾难的源头?还是唯一的生机?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握着湿布的手微微颤抖。

时间在恐惧与寒冷中缓慢地爬行,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涧水的轰鸣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耐的催促。林陌强迫自己再次拧干布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重新覆上老道滚烫的额头。老道身体的灼热和周围岩石的冰冷形成残酷的对比,林陌守在这夹缝里,如同守着人间与炼狱的边界。

就在这无望的煎熬中,石缝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终于透出了一线极其微弱的灰白。

天,快亮了。

那一线灰白,如同浸了水的宣纸,缓慢地晕染开来,艰难地驱散着鬼愁涧深处浓得令人窒息的黑暗。石缝里的景物,也渐渐从模糊的墨块中显露出轮廓。嶙峋的怪石,湿漉漉的苔藓,还有老道那张在微弱天光下更显惨淡枯槁的脸。

林陌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身体因为寒冷和长时间的僵坐而麻木酸痛。他刚想活动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腿脚,身侧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动静。

他猛地低头。

老道那一直紧闭、只会在噩梦中痛苦颤动的眼皮,此刻竟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死寂,像两口即将干涸的泥潭。然而就在那浑浊的深处,却骤然迸射出两道锐利得如同实质的目光!那目光像两把烧红的钝刀,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戾和洞穿一切的力量,狠狠剜过林陌的脸庞。

林陌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停滞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过骇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该有的眼神。锐利、疯狂,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

老道的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每一次抽吸都牵动着胸腹间恐怖的伤口,暗红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溢出来,沿着枯瘦凹陷的脸颊蜿蜒流下,在灰白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痕迹。他似乎想说话,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只能发出嘶哑无意义的“嗬…嗬…”声。

林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他看着老道艰难地移动着那只枯柴般、沾满血污泥土的手。那手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它颤抖着,摸索着,终于按在了自己腰间那被破烂道袍掩盖的位置——那半个诡异铜铃所在之处!

林陌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道的手指死死抠着腰间的破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喉咙里“嗬嗬”的声响更急,浑浊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林陌脸上,充满了某种难以理解的焦灼和……命令?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在铜铃的位置上停留了仅仅一瞬,随即,竟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如同托举着万钧重物,枯瘦的食指笔直地指向了林陌!

他的嘴唇开合得更快,无声地蠕动着,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极度的用力而暴凸出来,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林陌死死盯着那无声开合的唇形,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老道在传递一个至关重要、关乎生死的信息!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指向林陌的手指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坚持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那枯瘦的手臂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颓然垂落,“啪”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上。与此同时,老道眼中那骇人的锐利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涣散,被一片更深沉、更虚无的死寂彻底覆盖。眼皮沉重地合拢,只留下嘴角那一缕缓缓淌下的、粘稠的血沫。

山洞里只剩下涧水单调的轰鸣和林陌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他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咚咚作响,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老道最后那指向他的手势,那无声嘶吼的唇形,还有那双浑浊眼中爆发的骇人光芒与瞬间的寂灭……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脑海里。

那半个铜铃!

林陌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聚焦在老道腰间那团被破布遮掩的凸起上。此刻,那东西仿佛拥有了某种邪恶的魔力,散发着无声的召唤,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老道拼尽最后力气所指的,就是它!他混沌呓语里反复提及的“碎片”,莫非就是这东西?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另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好奇与冲动,却在恐惧的土壤里破土而出。这东西,关乎老道的生死,甚至可能……也关乎他自己的命运?是祸根?还是……唯一的生机?

他死死盯着老道腰间的破布下那团轮廓,呼吸变得灼热而粗重。解下它?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无声的嘱托?还是……自寻死路?

石缝外,灰白的天光又亮了一分,冰冷地照亮了林陌脸上挣扎的神色。他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涧底潮湿阴冷的空气,那气息带着腐朽的泥土和血腥味,直冲肺腑。再睁眼时,少年眼中那点犹豫的星火,已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

他慢慢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一点点探向老道腰间。

指尖触碰到那团被破布包裹的凸起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瞬间沿着手指的经络向上窜去!那不是寻常金属的冷,更像是一种沉寂了万载玄冰的寒意,带着一种深埋地底的、死寂的阴森。林陌的手指本能地一缩,但随即咬紧牙关,再次探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层被血污和泥土浸透、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那半个铜铃终于完全暴露在熹微的晨光下。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形状扭曲怪异,断裂的边缘如同野兽的獠牙般参差狰狞,充满了暴力的破坏感。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暗绿色的铜锈,坑洼不平,像一张布满脓疮和疤痕的脸。然而,就在那厚重的锈迹之下,一些极其细微、异常繁复的纹路顽强地透出隐约的轮廓。那些纹路扭曲盘旋,彼此勾连缠绕,构成某种林陌完全无法理解的图案,既像是天然形成的脉络,又像是某种古老到超出想象的智慧造物留下的密码。它们似乎蕴含着某种韵律,某种深不可测的……力量感?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仿佛要被吸进去。

铜铃中心,本该是核心部件的位置,却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不规则的巨大空洞。空洞的边缘同样布满参差的断茬,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核心处挖走或炸裂开来,留下一个丑陋而空虚的伤口。

林陌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和恐惧,轻轻触碰到了那冰冷刺骨的铜铃表面。

嗡——!

就在指尖与铜铃接触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悸动猛地从冰冷的铃身深处爆发出来!它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颤!一股奇异的热流,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那蚀骨的冰冷,顺着他的指尖、手臂、经络,如同苏醒的岩浆般奔腾而上,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轰!

林陌浑身剧震,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混乱的光影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堤防!

他“看”到:无垠的黑暗虚空中,一口无法形容其巨大的青铜巨钟悬浮着,钟体上铭刻着日月星辰、洪荒万物的图景,散发出镇压寰宇、定鼎乾坤的无上威严!神圣、浩大、不朽!那是何等磅礴的存在!

紧接着,画面如同琉璃般轰然炸碎!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恐怖轰鸣取代了一切!青铜巨钟在无法想象的伟力轰击下崩裂!巨大的碎片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冲击波,如同燃烧的流星般射向无尽的黑暗深处!其中一块碎片,在炽热的熔流包裹中,拖着长长的光尾,撕裂大气,带着灭世般的呼啸,狠狠砸向一片连绵起伏的苍翠山脉!

“呃!”林陌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岩壁上,痛感让他瞬间从那些狂暴的幻象中挣脱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刚才那是什么?那口镇压星空的巨钟?那毁天灭地的崩碎?还有那坠落大地的碎片……难道……

他猛地低头,死死盯着自己手中这半个冰冷、残破、丑陋不堪的铜铃。指尖还残留着那冰火交织的奇异触感,脑海中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景象和手中这死物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带来一种强烈到令人窒息的荒诞感和巨大的认知冲击。难道……这鬼东西……竟是那毁天灭地景象中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枯枝断裂声,如同冰冷的毒针,猛地刺破了石缝外涧水的轰鸣和洞内林陌粗重的喘息!

声音很近!就在石缝入口外不远!

林陌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气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毫无征兆地从石缝入口处汹涌灌入!那杀意是如此纯粹、如此暴戾,带着一种漠视生命的冰冷,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

来了!那些追杀老道、呓语中“九幽”的人!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铜铃,冰冷的触感和残留的奇异悸动成了此刻唯一的支点。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拼命将后背贴向冰冷的岩壁,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眼睛死死盯住石缝入口处那被微光照亮的狭窄缝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脚步声!极其轻微,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踩在碎石和枯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不止一个!至少有两个,正从不同的方向,如同最狡猾的猎食者,无声无息地朝着这个小小的石缝围拢过来!

林陌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握着铜铃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已经扫过洞口,正在一寸寸地搜索着这片不大的空间。无处可逃!他绝望地意识到这一点。老道重伤濒死,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放牛娃,面对这些能追杀人到如此绝地的凶徒,连挣扎都显得可笑。

那冰冷的杀意越来越浓,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脚步声在洞口外停下,短暂的死寂,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