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依序上前拜见,呈报各自负责的事务。言语间看似恭谨,汇报的内容却多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涉及具体关键数据时,便含糊其辞,或以“年代久远,账目繁冗,尚需整理”为由搪塞过去。
尤其是那位都税务孔方,身材微胖,面团团的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但眼神闪烁,提到税收账目时,更是巧舌如簧,将亏空与混乱归咎于“海商狡诈”、“风浪无常”、“吏员不足”等客观原因。
文远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偶尔问上一两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目光却将每个人的神态、语气尽收眼底。
他知道,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这些人是在试探他的深浅,看他是个可以糊弄的傀儡,还是个真正要来刮骨疗毒的“阎王”。
待众人汇报完毕,文远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诸位同僚辛苦。本官初来乍到,于市舶事务尚需熟悉。然,皇恩浩荡,委以此任,不敢有丝毫懈怠。自即日起,所有往来文书、税收账目、船引发放记录,需每日呈送本官过目。以往积压之卷宗,亦需限期整理清晰,以备核查。”
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孔方和赵谦脸上停顿了片刻:“市舶司乃国之财赋重地,亦关乎东南商民之生计。望诸位恪尽职守,涤荡积弊,莫负朝廷厚望,亦莫负……本官之信任。”
他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
堂下众人神色各异,有的低头称是,有的面露难色,孔方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散堂后,文远回到公廨。苏玲珑已然回来,低声道:“姐夫,查到了些消息。那个孔方,是杭州通判的小舅子,而杭州通判,是蔡京门生提拔上来的。赵谦看似中立,实则与本地几家大海商交往过密。这市舶司,根本就是他们捞钱的工具!”
文远冷笑一声:“果然如此。玲珑,你继续暗中收集证据,尤其是孔方经手的税收账目,务必找到确凿的把柄。”
“明白!”
这时,常五也进来汇报:“姑爷,公廨内外都查过了,暂时没发现明显的机关暗哨,但有几个仆役眼神不正,怕是眼线。”
“无妨,暂时留着他们,正好可以迷惑对手。”文远沉吟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快刀斩乱麻,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找到突破口。”
他走到窗前,望着杭州城的方向。这第一把火,该从哪里烧起呢?
或许,该从那些看似不起眼,却与市舶司利益攸关的普通海商入手?或者,从那些被孔方等人压榨已久、敢怒不敢言的底层吏员身上打开缺口?
慕容文远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杭州这场硬仗,他必须打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