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无路可退。”文远看着众人,“若不去,便是示弱,对方若真有歹意,立刻便会进攻。我去,尚有一线生机。你们在此戒备,若半个时辰内我未发信号,或对方有异动,常五叔你立刻带船队强行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务必把海上遇袭的消息带回苏家!”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众人知他心意已决,不再劝阻,只是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决然。
文远整理了一下因战斗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乘上小艇,向着对方的哨船划去。他怀中,除了明月给的锦囊,还暗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登上对方巨大的福船,甲板上站立着不少精壮的水手,目光警惕。一名身着锦袍、年约五旬、面容精瘦、目光炯炯的老者站在船楼前,正是方家当代家主,方敬尧。
“晚辈苏文远,见过方世伯。”文远不卑不亢,执晚辈礼。他点明“苏文远”的身份,既是坦然,也是试探。
方敬尧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苏家派来执行如此秘密任务的,竟是这位入赘不久、传闻颇多的女婿。“贤侄不必多礼。老夫很是好奇,苏家船队不走阳关道,为何偏行这独木桥?还弄得如此……狼狈?”他目光扫过文远衣衫上的污渍和破损。
文远心念电转,决定半真半假。“不敢隐瞒世伯,我苏家船队遭疍家海盗埋伏,损失惨重,晚辈奉命押运部分紧要货物,侥幸突围,不得已才改道至此,惊扰世伯,还望海涵。”他刻意强调了“疍家海盗”和“紧要货物”,观察着方敬尧的反应。
方敬尧闻言,瞳孔微缩,脸上却不动声色:“疍家海盗?竟如此猖獗!贤侄辛苦了。只是……据老夫所知,苏家与市舶司关系匪浅,为何不走官道,反要行此险招?”这话问得犀利,直指核心。
文远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抬起头,直视方敬尧:“世伯明鉴。正因为关系匪浅,才更知树大招风。有些暗箭,防不胜防。譬如日前城西永顺杂货铺之事,世伯想必亦有耳闻。”
他点到即止,将赵元丰使用暗桩的事情隐隐透露出来,暗示苏家面临的不仅是海盗,还有来自岸上的阴谋。这话既解释了为何秘密航行,也将潜在的矛头引向了赵元丰。
方敬尧沉默了,手指轻轻捻着胡须,目光变得深邃。他自然知道永顺杂货铺被市舶司查抄的事,也隐约猜到与赵、苏两家的争斗有关。苏文远这番话,信息量极大。若他所言非虚,那赵元丰的手段确实狠辣,不仅勾结海盗,还想借刀杀人。而苏家能让这个赘婿独自承担如此重任,此人恐怕也非池中之物。
商海沉浮多年的经验告诉方敬尧,此刻不宜轻易站队,但也不能得罪任何一方,尤其是这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良久,方敬尧脸上露出一丝看似和煦的笑容:“原来如此。贤侄受惊了。我方家船队在此巡航,亦是听闻近来海上不太平。既然遇上,岂有坐视之理?”他话锋一转,“前方不远有一处我方家熟悉的避风港,贤侄若信得过老夫,可随我船队前往暂避,修补船只,再从长计议如何?”
是真心相助,还是软禁?文远心中警铃并未完全解除,但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台阶。对方给出了善意,若断然拒绝,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世伯高义,晚辈感激不尽!那就叨扰了。”文远拱手应下,心中却已飞快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段缓冲期,以及如何确保自身安全。
两支船队合流,向着未知的避风港驶去。海上的危机暂时缓解,但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方敬尧这只老狐狸,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文远踏上了一条更大的船,也步入了一个更复杂的棋局。
(第八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