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疾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庄重。
“今天,我就给你们讲一讲,我们汉家儿郎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话说,自安史之乱后,盛极一时的大唐由盛转衰,国力大减,再也无力顾及遥远的西域和河西走廊。”
“吐蕃趁虚而入,占据了河西,将大唐的疆域,拦腰斩断!”
“从此,西域的安西、北庭都护府,数十万大唐军民,与长安,彻底失去了联系。”
“他们,成了一群被遗忘的孤儿。”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们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但是,他们没有投降!”
李去疾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们还在坚守!还在战斗!还在用血肉,扞卫着自己身上那件‘大唐军人’的战袍!”
“时间一年年过去,吐蕃人为了磨灭他们的意志,想尽了办法。他们不许当地人说汉话,穿汉服,行汉礼,试图将这片土地,彻底从华夏版图上抹去!”
“直到六十年后的一天,一支起义的军队,在沙州城下,与吐蕃大军展开了决战。这支军队,由汉人、回鹘人、吐谷浑人……由所有不愿被吐蕃奴役的百姓组成,他们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归义军!”
“那一战,归义军被数倍于己的吐蕃精锐包围,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起义军的首领张议潮,让军中的乐师,奏响了一首战歌!”
李去疾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咏唱的语调,缓缓吟道:
“那首战歌,名叫——《秦王破阵乐》!”
“那是太宗李世民的传世战歌!是大唐武功的最高象征!”
“当时,这首歌的名声响彻四海,吐蕃也无法完全禁绝这首歌。”
“当那雄壮激昂的乐曲,回荡在沙州上空时,所有归义军的将士,全都疯了!”
“那些几乎已经忘了汉话,穿着胡服的汉家子弟,那些祖祖辈辈都听着父辈讲述长安传说的胡人战士,他们听着那首歌曲,一个个热泪盈眶,仰天长啸!”
“这首乐曲对于沦陷区的大唐子民而言,不仅仅是音乐,更是他们为之奋斗的‘华夏正统’的象征!”
“他们放弃了所有防御,像一群被点燃的疯虎,朝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最后……”李去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结果,吐蕃大军,被这群不要命的疯子,冲垮了。”
“他们胜了。”
田埂之上,一片死寂。
马皇后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泪花。
朱樉、朱棡、朱棣、朱橚几个年轻小伙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常遇春这个铁打的汉子,拳头捏得指节发白,虎目之中,满是激动。
朱元璋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仿佛能看到那漫天黄沙之中,一群衣衫褴褛的战士,听着祖先的战歌,朝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冲杀,向死而生的悲壮场面。
原来……
这,就是文化认同蕴含的力量!
这,就是血脉的共鸣!
“这还不是全部。”
李去疾的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震撼人心。
“我再给你们讲讲安西。”
“在归义军起义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安西都护府,还有最后一座孤城,在坚守。”
“有一位叫郭昕的将军,带着他的兵,守了那座城,整整四十年。”
“四十年啊……”
“城中的将士,从翩翩少年,变成了白发老翁。”
“他们的盔甲破了,就自己补;兵器断了,就自己磨;粮食没了,就自己种。”
“他们与长安,与大唐,与整个故乡,音讯断绝。”
“他们不知道皇帝换了几个,不知道家乡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城在,大唐在!城亡,与国同殇!”
“后来,有一支唐朝的使节队伍,几经周折,终于抵达了那座孤城。当他们看到城头之上,那面虽然破败,却依旧在风中飘扬的……大唐龙旗时,所有人都哭了。”
“守城的士兵,打开了城门。”
“使节们看到的,不是什么精锐之师。”
“而是一群……”
“一群衣衫褴褛,头发、胡须全都白了的老人。”
“‘一城白发,誓死不降!’”
李去疾缓缓吐出这八个字,声音沙哑。
“为首的老将军郭昕,见到来自故乡的亲人,没有问朝廷的赏赐,没有问家人的安危,他只是拉着使节的手,老泪纵横地问了一句——”
“‘大唐……还在吗?’”
话音落下。
“呜……”
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朱棣的喉咙里发出。
他旁边的朱樉和朱棡,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彻底都成了红眼兔子。
他们忍不住幻想想起了李去疾描述的那个画面。
一座孤城。
一群白发苍苍,连站都站不稳的老人。
一面破烂不堪,却依旧飘扬的大唐龙旗。
他们守的,哪里是一座城?
他们守的,是华夏的魂!是汉家的根!
朱元璋望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大唐……还在吗?
一句问话,胜过千军万马。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经济战争,文化战争,都只是“术”。
而这,这根植于血脉之中,不分胡汉,纵使相隔万里,百年不断,至死不渝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这,才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永世不倒的……
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