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更彻底、更简单的办法?
这几个字,像是一阵阴风,贴着所有人的后脖颈子吹了过去。
朱棣抬起头,那张年轻的、写满了狂热的脸,此刻完完全全地僵住了。
啥玩意儿?
比天雷还好用?比天雷还彻底?还……更简单?
他不是没读过书的武夫,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世上还有什么力量,能比得上那煌煌天威,那代表着上天愤怒的雷罚。
伸手一指,雷光落下,灰飞烟灭。
这不就是凡人能想象到的,力量的极致吗?
先生说这玩意儿……不好用?
所有人的脑子都有点乱。
“李先生……”
朱元璋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把这个话题拉回他能理解的范畴。
“您说的……是何意?这雷电之力,引九天神雷,毁城灭地,已是神仙手段。莫非……还有比神仙更厉害的法子?”
他这话,算是给李去疾递了个台阶。
意思是,您就别藏着掖着了,快给我们这帮凡夫俗子开开眼吧。
李去疾却像是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
他懒洋洋地靠回躺椅上,
“马大叔,你想岔了。”
“杀人嘛,是个技术活,讲究的是效率。”
李去疾慢悠悠地道:“你想想,为了电死草原上的几万个敌人,你得先在应天府这边,建一个比皇宫还大的‘转化之炉’,然后还得派几十万民夫,不分昼夜地铺设几千里长的‘金铁之脉’,一直铺到草原上去。”
他顿了顿,掰着指头给他们算账。
“这得花多少钱?死多少人?耗多少年?”
“等你好不容易把线铺过去了,人家早跑没影了。你这雷,往哪儿劈?”
“就算你运气好,堵住了他们,一通电闪雷鸣,把他们劈死了。回头一看,那几千里长的‘金铁之脉’,不是铜就是铁,草原上那些穷疯了的家伙,不得连夜给你刨出来,拿回去化了做箭头?”
“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一盆盆冰水,把朱元璋和朱棣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浇得一干二净。
对啊!
是这个理儿!
他们光想着雷电的威力,却忘了这玩意儿要怎么用。
朱元璋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他是个精打细算到骨子里的人,李去疾这番话,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花那么多钱,费那么大劲,就为了听个响,这不叫打仗,这叫败家。
朱棣也沉默了。
他设想的是仙师斗法,挥手即雷。
可李去疾描述的,却是一项浩大而笨拙的……工程。
他那颗火热的心,彻底凉了。
“那……先生说的更简单的法子,是……”
刘伯温捻着胡须,忍不住开口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他隐隐觉得,李先生要说的,恐怕是真正能改变战争形态的东西。
李去疾笑了。
“杀人嘛,何必求助于天?”
他环视一圈,看着一张张或茫然、或期待、或失落的脸,慢悠悠地吐出了几个字。
“就比如说这‘蒸汽车’”
“这玩意儿,现在是玻璃做的,是玩具。”
“可如果,咱们用铁来做呢?”
“把它的个头,放大个一百倍。外面包上厚厚的铁皮,寻常的弓箭射不穿。前面再给它装上几根又粗又长的铁刺,像公牛的角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院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跟着他的手在动。
一个巨大的,浑身披着铁甲,长着铁角的钢铁怪兽,在他们脑海里,慢慢成型。
“我管这个东西,叫‘装甲车’。”李去疾轻描淡写地给这个闻所未闻的怪物,起了个名字。
装甲车?
常遇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是个纯粹的武将,脑子直,想东西也直。一听这个描述,他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一副画面:一排这样的钢铁疙瘩,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什么刀枪剑戟,什么骑兵步兵,在它面前,不都跟纸糊的一样?
“好家伙!”常遇春一拍大腿,“先生,这要是弄个几百辆,往阵前一摆,那还打个屁的仗!直接碾过去就算完事了!”
朱元璋的呼吸,又一次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辆这样的“装甲车”,组成一支钢铁洪流,从应天府出发,浩浩荡荡,一路向北,将那些敢于窥伺中原的部落,碾得粉碎!
这……这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了对“钢铁洪流”的美好幻想中时。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先生。”
朱棣是抬着头,眉头紧锁。
“此物甚好,但是……”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的话。
“它跑得太慢了。”
空气,再一次凝固。
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常遇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对啊。
这玩意儿,是烧水跑的。看刚才那小车的速度,就算是放大一百倍,它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吗?
朱棣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是一把小锤子,敲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草原上的鞑子,来去如风。他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我们开着这铁甲车过去,他们远远看见了,骑上马就跑了,我们追不上。”
“我们总不能开着这铁疙瘩,在草原上跟他们赛跑吧?那不等我们追上,车里的水都烧干了,燃料也用完了。”
“到时候,我们成了铁笼子里的靶子,他们想怎么射就怎么射,想怎么围就怎么围。”
一番话,冷静,客观,却又字字诛心。
常遇春不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