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们父子俩,从朝堂上下来就愁眉苦脸的,”
马皇后柔声劝道,
“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重八,咱一起打天下的时候,比这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标儿,你也坐,陪你娘用点东西。”
气氛稍缓,但朱元璋眉宇间的忧色,却怎么也化不开。
朱标看着为国事忧心忡忡的父亲,心中一酸,继续说道:
“父皇,母后,不必如此忧心。”
他此话一出,朱元璋和马皇后都抬起了头。
“大哥他……早已料到此事,并且,已经将应对之法,教给了一个人。”
朱元璋猛然抬头,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瘟疫乃天灾,自古以来,医者束手,苍生坐以待毙。李先生若是能解,那是天大的功德!”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透着无比的郑重。
“这安邦定国,救万民于水火的重任,他交给了谁?”
朱标迎着父亲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他将法子,都教给了五弟,朱橚。”
话音落下。
东暖阁里,死一般的寂静。
朱元璋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马皇后刚舀起一勺莲子羹,闻言手一抖,“当啷”一声,银质的汤勺掉回了白瓷碗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汤汁在她手背上,她却恍若未觉。
夫妻二人,如遭雷击,动作和表情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过了好半晌,朱元璋才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朱标,眼神里充满了荒谬和怀疑。
“标儿,咱看你是被那胶东的洪水给吓昏了头!你再说一遍,交给了谁?”
“是五弟,朱橚。”朱标再次确认。
“胡闹!”朱元璋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茶水四溅,“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你五弟才多大?九岁!一个话都说不囫囵的娃娃,你让他去领着人防治瘟疫?这天下有这么荒唐的事吗!”
马皇后也回过神来,顾不得手背的刺痛,一脸的担忧和不解:“标儿,这可是关乎百万人性命的大事,万万开不得玩笑。你五弟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父皇,母后,儿臣没有疯,大哥更没有胡闹。”
朱标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薄薄的手册,递了过去。
“大哥说,他教给五弟的,不是寻常的医术,而是一门全新的格物之学,名为‘生物’。”
“其中,有一门专门的分支,叫做‘微生物学’,研究的,就是那些肉眼看不见,却能引发瘟疫的‘病菌’。”
朱元璋和马皇后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生物”、“微生物”,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标将手册在桌上摊开,指着上面用炭笔画出的奇怪图形和工整小字,解释道:
“大哥说,对付瘟疫,治病是下策,防患于未然,才是上策。”
“这本手册里,简略记载了如何应对大疫的法子,而五弟更是得了大哥真传,知道如何防治。”
朱元璋将信将疑地凑过去,只见那手册封面上用一种极其简洁有力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防疫工作指导手册》。
他翻开第一页,瞳孔猛地一缩。
上面没有深奥的药理,也没有玄乎的符咒,只写着几个简单却又匪夷所思的词条。
“第一:隔离。凡有发热、呕吐、腹泻症状者,无论是否为疫,立即单独安置,禁止与任何人接触。”
朱元璋的呼吸一滞。隔离?这不就是军中对待奸细和重犯的法子吗?用在自己的子民身上?
“第二:消毒。以石灰、烈酒、沸水,对疫区进行反复消杀。所有病患的呕吐物、排泄物,必须挖坑深埋,并撒上石灰。”
他点了点头,烈酒和沸水他懂,可为何要如此郑重地对待污秽之物?深埋还要撒石灰?这是防谁?防地下的鬼神吗?
“第三:净化水源。严禁饮用任何未经处理的河水、井水。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后方可饮用。组织人力,在灾民安置点挖掘深井。”
他想起了行军打仗时,将士们喝了不干净的水就闹肚子,可从未想过,这简单的“煮开”,竟是一条救命的法子!
“第四:佩戴口罩。以多层棉布或麻布制成简易口罩,所有进入疫区的人员,必须佩戴,遮掩口鼻。”
口罩?这是什么东西?像面罩一样?遮住口鼻,是为了防止吸入“毒气”吗?
……
一条条,一款款,闻所未闻,却又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得可怕。
朱元璋看着这些冰冷的字眼,眼神古怪。
这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救灾之法?
隔离是断其粮道,消毒是清野坚壁,净化水源是扼守要冲,佩戴口罩……是给每个士兵都穿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铠甲!
这哪里是什么救灾的医书!这分明就是一套兵法!一套用来和看不见的敌人打仗的全新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