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李去疾的脸色,依旧凝重如铁。
“这,只是第一步。”
朱标愣住了。
“大水退去之后,真正的索命鬼,才会来。”李去疾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你想想,遍地的尸体,腐烂的牲畜,被污染的水源……”
“接下来,会是什么?”
朱标的脸色,再一次由激动转为惨白。
他想到了史书上那些与大灾相伴相生的,最恐怖的两个字。
“瘟……瘟疫……”
“没错。”李去疾的眼神,冷得像冰,“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一旦蔓延开来,死的人,会比淹死的更多!”
……
奉天殿。
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情绪。
底下,文武百官,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都说说吧。”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国遭大难,如何应对?”
户部尚书杨思义立刻出列,叩首道:“启奏陛下,胶东水患,百年未有!臣请,立刻从国库拨粮,火速运往山东,以解燃眉之急!”
工部尚书单安仁紧跟着出列:“臣请,另拨银两,用于修复河堤,重建家园!”
“陛下!”兵部侍郎王亮也站了出来,脸色沉重,“百万灾民,龙蛇混杂,为防大乱,动摇国本,臣恳请陛下,暂缓北伐,调徐达大将军麾下精兵五万,回师山东,弹压地方!”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王大人所言极是!非精兵不能镇抚!”
“北伐虽重,社稷安稳为上!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捏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抽调北伐大军?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从他心底冒了起来。
咱好不容易把元廷那些狗崽子逼到了绝路,徐达的大军势如破竹,眼看就要一战功成,肃清寰宇。
你们现在让咱把刀抽回来?
这不是前功尽弃吗!
但他没有发作。
他知道,这些人是忠臣,是为国分忧,只是眼光,仅限于此了。
他们看到的是洪水,是灾民,是眼前的乱。
而他朱元璋看到的,是整个天下!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户部尚书,声音冷淡:“户部,能拿出五十万石粮食吗?”
杨思义面露难色,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北伐大军耗费巨大,国库……已然不甚宽裕。若拨付此数,恐……恐难以为继……”
“那就是没有了?”朱元璋的声音更冷了。
杨思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直流:“臣……臣无能!”
朱元璋心中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了队列之首,那个须发半白,始终一言不发的身影。
“李相,你怎么看?”
左丞相李善长缓缓出列,躬身道:“回陛下,臣以为,杨尚书与王侍郎,皆是老成谋国之言。”
众臣闻言,都松了口气。
然而,李善长话锋一转:“然,北伐乃定国安邦之第一要务,若此时抽调兵马,无异于纵虎归山,前线将士之血,皆付东流。此举,万万不可。”
“李相!”兵部侍郎王亮急了,“若不调兵,山东万一有变,又该如何?”
“陛下自有圣断。”
李善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便退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发一言。
好一只老狐狸!
朱元璋心里暗骂,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老道。
他两边都不得罪,把难题又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
大殿之上,顿时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调兵赈灾,保境安民;一派主张力保北伐,攘外为先。
两边引经据典,争论不休,吵得朱元璋一个头两个大。
他心中烦躁无比,却又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难道,真的要为了山东,放弃毕其功于一役的最好时机吗?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报。
“大皇子殿下驾到——!”
朱标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他的朝服有些凌乱,发冠也略微歪斜,脸上还带着奔波的汗意,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所有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
群臣纷纷侧目,看着这位风尘仆仆的大皇子殿下。
朱元璋看到儿子的眼神,心中猛地一动。
他知道,标儿这是……得到法子了!
果然!李先生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标儿,何事如此匆忙?”朱元璋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地问道。
朱标走到大殿中央,先对朱元璋行了大礼,而后转身,面对着满朝文武。
“父皇,各位大人。”
他的声音,清朗而坚定,回荡在奉天殿中。
“儿臣,有策,可解山东之围,且不误北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