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不解,大哥便笑着指了指码头上的人群。
“你看,他们是水,富商是船。你要做的,不是跟船硬碰硬,而是告诉水,这艘船要堵住河道,不让大家活。”
这次,他只是模仿了大哥的计谋,将船换成了孔克仁,将河道换成了种田的收成。
效果这么好,朱标也有些没想到。
如今,这股洪流,已经被他彻底推向了孔克仁。
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朱标又开始回忆大哥后面的操作。大哥没有对那富商赶尽杀绝,
反而是给了他一个参与股份的机会,让他出高价购买了一些肥皂工坊的股份,成为了大哥的利益共同体。
大哥当时笑言:“世间万事,纷繁复杂,但要学会搞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我们的目的是赚钱,不是杀人。所以,能用钱解决的敌人,就不是主要敌人。”
“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朱标默默念着大哥的话,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就看孔克仁那帮儒生接下来怎么做了。
要是愿意放下矛盾服软,他不介意多几个朋友。
但要是顽固不化,他也不介意……让这股覆舟的洪水,再大一些。
……
一夜无眠。
孔克仁就那么枯坐在太师椅上,从傍晚到天明。
门外的喧嚣渐渐平息,但府内的气氛却愈发凝重。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孔克仁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一夜未睡,眼中却不见疲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和冷静之下,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屈辱火焰。
“来人,召集所有门生,到讲堂议事。”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
讲堂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数十名儒生或坐或站,许多人脸上还带着伤。他们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往日指点江山的气度荡然无存,只剩下屈辱和迷茫。
孔克仁缓步走上讲台,环视一圈。
底下的人,有愤怒的,有不甘的,有畏缩的。
他没有说任何安抚的话,开口的第一句,就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我们,认输。”
“认输”两个字,让整个讲堂瞬间炸开了锅。
“先生!万万不可!”一个年轻儒生激动地站起来,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我们被一群刁民殴打,斯文扫地,若还低头,以后如何在应天府立足!圣人颜面何存?”
“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等读书人,岂能向一群匠户农民竖白旗!”
“我们这就联名上书,弹劾格物院妖言惑众,蛊惑民心!”
“没错!跟他们斗到底!”
群情激愤,一张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仿佛只要孔克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冲出去以死明志。
孔克仁静静地听着,等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才抬手往下压了压。
“你们的委屈,老夫懂。”
他的语气很平静,
“老夫的脸,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丢得更彻底。”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他。
“但,”孔克仁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光凭一腔热血,几句口号,能把昨日的局面赢回来吗?”
他指着那个叫嚣得最凶的弟子:
“你,上书弹劾?”
“凭什么?凭你脸上的伤,还是凭你被撕破的衣服?”
“还是凭着李师弟被吓得尿湿的裤子?”
那个叫嚣的弟子,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愤欲绝。
“你告诉圣上,格物院的仙肥是假的,圣上信吗?还是那些昨天才拿破鞋砸了你的百姓信吗?!”
讲堂里一片死寂。
“民心如水,亦可载舟,亦可覆舟。”
孔克仁的声音在讲堂里回荡,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以前,这水是载着我们走的。可现在,这水,是足以倾覆我们的沸汤!你们谁想现在跳进去,被烫得尸骨无存,老夫不拦着。”
讲堂里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的愤怒渐渐被恐惧取代。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孔克仁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老夫说的认输,不是真的输了。而是,避其锋芒。”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孙子有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如今的格物院,势头正盛,民心所向,此为‘不可胜’之局。我等强行对垒,无异于以卵击石。”
“暂时的低头,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抬头。”
“这叫,忍辱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