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怔怔地看着那架显微镜,又看了看李去疾,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哪里是玩具!
这分明是一把能勘破天地奥秘的神器!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嘴唇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这个……这个宝物……您方才说,是送给我的见面礼?”
“不然呢?”李去疾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他,“都说了送你,还能收回去不成?”
朱橚的心脏砰砰狂跳,只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架显微镜,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铁器,而是滚烫的烙铁。
“这……这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
“拿着吧。”李去疾摆了摆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玩意儿造起来麻烦得很,透镜得磨上半天。目前就弄出来这么一个,你要是给弄坏了,我可没工夫再给你做一个。”
朱橚闻言,立刻像护着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那架显微镜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衣袖仔仔细细地擦了擦,郑重其事地许诺:“先生放心!我一定比爱惜自己的性命还爱惜它!”
看着他这副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李去疾不禁莞尔。
这孩子,倒真让想起了刚捡到老二那会儿。
也是这么个不苟言笑,凡事都当成天大任务来办的性子。
李去疾心中微微一叹。说起来,老二来这儿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
以前还能住上几天,现在倒好,只吃了顿午饭,就带着那几袋子“氮肥”急匆匆地回去了。
听老二的说法,他在京城里,受到皇帝提拔,去管理格物院了。
想必,推广格物院新法的压力不小吧。
那些盘根错节的士大夫集团,以孔克仁为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奇技淫巧”动摇他们“圣人教化”的国本。
这次给他的“氮肥”,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地用在官田上,做出个表率来。
若是再被那些人以“与民争利”、“违背天时”的罪名攻讦,老二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搞得自己最近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每天躺平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
应天府,格物院门外。
几名匠人推着一车废料从院里出来,刚到门口,一个路过的老汉便“呸”的一声,往地上重重啐了一口,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厌恶,仿佛看见了什么污秽之物。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匠人王五,拳头瞬间捏紧,脸色涨得通红。
他想起了昨天去药铺给病中的老娘抓药,那坐堂的账房先生,一个酸腐秀才,认出他格物院的身份后,竟阴阳怪气地说他挣的钱是“民脂民膏”,带着“晦气”,非要他加价三成,才肯把药卖给他。
王五忍了,因为老娘还等着药救命。
可今天,这口唾沫,就像啐在了他的心上。
“忍着。”年长的张师傅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跟他们吵,就中了他们的计了。咱们是匠人,得用手里的活说话。”
匠人们脸色难看,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推着车走远了。
这样的场景,近来已是常态。
孔克仁那招“与民争利”的毒计,效果好得出奇。
经过儒生们坚持不懈地宣扬,在应天府的街头巷尾,格物院这三个字,几乎已经成了“搜刮民脂民膏”、“暴殄天物”的代名词。
老百姓们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他们只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缴上去的税粮,都被这院子里的人,变成了那些他们完全用不到的“奇技淫巧”。
就在这种怨声载道的气氛中,一则消息,忽然从格物院传出,迅速贴满了应天府的各个告示栏。
格物院,研制出了一种“仙肥”!
告示上用最直白的话写着,此乃仙人传授的秘方,只需在耕种时往地里撒上一些,便能让庄稼收成,凭空多出至少五成!
消息一出,整个应天府都炸了锅。
孔府。
“哈哈哈哈!”一名年轻儒生拿着一张抄录下来的告示,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孔先生,您看看,这格物院真是黔驴技穷了!竟想出此等荒唐无稽之言来糊弄百姓!”
孔克仁捻着胡须,脸上是智珠在握的冷笑。
“此乃意料之中。”
他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礼记》有云,‘地之所生,有本有末’。农事之本,在于天时、地利、人和,在于勤恳耕作,顺应四时。”
“我等舆论攻势,已让他们阵脚大乱,民心尽失。眼看就要被扫进故纸堆里,自然要狗急跳墙,虚张声势一番。”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轻蔑:“什么仙肥,能让亩产多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