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虽如此,但眼底的阴鸷却浓得化不开。
父亲那副喜形于色、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他。
“轻举妄动?”姚姨娘猛地从铺着锦垫的酸枝木圈椅上站起身,精心描画的柳眉倒竖,声音尖利得刮人耳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顶着长公主义女的名头,在侯府里作威作福,骑到我们娘俩头上不成?她今天能仗着长公主的势压着咱们,明天就能用长公主的势要了咱们娘几个的命!我看你父亲就是个糊涂蛋,咱们娘们根本就指望不上他!”
她几步冲到沈长卿面前,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戳到儿子脸上,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厉:“送走!必须想办法把她送走!趁她翅膀还没真的硬起来,趁长公主那边的关系还没彻底坐实……她留在府里,就是我们心腹大患!她如今重伤在身,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好的机会!”
沈长卿瞳孔微微一缩:“送走?娘的意思是……”
他心头剧震,送走?如何送?送到哪里去?
这背后蕴含的深意,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固然厌恶沈兮梦,但……弑亲这个念头还是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意。
姚姨娘捕捉到儿子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犹豫,心中暗骂一声“优柔寡断,像极了他那个爹”!
她压下怒火,凑近沈长卿,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卿儿,你糊涂!谁说要她的命了?那太扎眼!她不是伤得重吗?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期间若是‘旧疾复发’……或者‘忧思过度’导致病情反复、药石罔效,需要换个更清净、更利于养病的地方‘静养’……比如城外的庄子,比如更远的家庙……只要离开了这侯府,离开了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天长日久,山高水远,一个病弱的女子,还不是由我们拿捏?是死是活,是病是愈,又有谁说得清?到时候,长公主那边,时间久了,情分自然也就淡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冰冷,描绘着一条看似可行的路径。
窗外,寒风呼啸着卷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不祥的呜咽。
沈长卿沉默地听着,脸上的肌肉绷紧,眼神在烛光下剧烈地挣扎、变幻。
母亲的话像淬了毒的钩子,勾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他渴望权力,渴望成为这定远侯府真正的主宰,而洛氏和沈兮梦现在就是他的绊脚石。
将沈兮梦远远送走,隔绝在权力中心之外,任由其自生自灭……这个念头,像黑暗中滋生的藤蔓,一旦出现,便疯狂地缠绕住他的理智。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母亲那张因激动和算计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声音干涩而低沉:“那具体该如何操作?父亲那里……还有长公主……”
姚姨娘见他终于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冷笑一声,重新坐回圈椅,端起手边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就要好好筹划了。你父亲那边,由我去吹风。只要理由光明正大,你父亲不可能不同意!”
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光影在沈长卿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将他眼底最后一点挣扎彻底吞没。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满是暖香却让他感到窒息的浊气,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