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回(2 / 2)

与前世在话本小说中读到的寿元叠加之说截然不同,此界的天地法则竟是如此残酷而精确——每当突破一个大境界,寿元便如沙漏倒转,将原有的生命刻度尽数抹去,重新开始计时。

练气期一百二十载,筑基期一百八十春秋...他低声呢喃,声音在寂静的洞府中回荡。

指尖凝出一缕灵力,在空中勾勒出两道交错的光痕。前一道代表练气期的寿元,后一道则是筑基期的光阴,两道轨迹并非首尾相接,而是后者将前者完全覆盖。

何太叔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难怪那些修真世家不惜倾尽全族之力培养子弟突破,难怪坊市中的延寿丹药能卖出天价。

在这方天地,每一次大境界的突破,都意味着将生命之钟的指针强行拨回原点。那些卡在瓶颈期的老修士们,不是在修行,而是在与天道进行一场以性命为注的豪赌。

火山脚下。

流火阁的管事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眯眼望着几乎被掏空的火山。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石盒,这是刚刚炼制分离好的赤炎流金沙,火山在夕阳下泛着疲惫的金红色光芒。

经过数百名灵矿工日夜不休的开采,火山腹地的金沙已所剩无几。

传令下去,今日起停止开采。管事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身后的执事闻言一怔,正要询问,却见管事抬手止住了他:掌柜的早有交代,做事留一线。

远处的灵矿工们开始收拾工具,他们黝黑的脸上写满疲惫,却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没有人比这些整日与岩浆打交道的人更清楚——这座火山已经快到极限了。如果再继续开采下去,不仅会破坏地火灵脉,更会激怒那些隐藏在岩浆深处的赤炎蛇群。

管事望向火山口,那里隐约可见几道赤红的蛇影在冷却的岩壳下游走。这些妖兽世代栖息于此,依靠金沙中蕴含的火灵之力修炼。

若是断了它们的根本,那些筑基期的蛇王必定倾巢而出。到那时,莫说这些矿工,便是阁中筑基客卿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收拾家伙,三日后撤离,叫上一人去,何前辈住处通知一声管事将手中的石盒抛给执事,转身走向营帐。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矿场上。他知道,这个决定既保全了流火阁的未来利益,也给此地的生灵留了一条生路——毕竟在修真界,赶尽杀绝往往意味着自断后路。

远处的何太叔洞府依旧笼罩在结界中,对山下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有那些盘旋在火山口上方的赤炎蛇,时不时发出嘶哑的鸣叫,仿佛在庆祝这场持续三年的掠夺终于临近尾声。

...

三日后,晨雾未散之时,天边传来沉闷的轰鸣声。一艘通体明黄的巨型飞舟破开云层,缓缓驶向火山群。飞舟两侧镌刻着流火阁特有的赤焰纹章,在朝阳下泛着鎏金般的光泽。

舟身足有五十丈之长,三层楼阁巍然矗立,桅杆上悬挂的青色风帆鼓动着灵风,在云海中犁出一道长长的轨迹。

山下矿场,数百名灵矿工早已收拾妥当。他们褪去了满是灼痕的工作服,换上了相对整洁的褐色短衫,三三两两聚在临时搭建的广场上。

广场中央,一座玄铁打造的巨型法阵正泛着暗红色光芒,阵中整整齐齐码放着上千个赤红石盒——那是三年来采集的全部赤炎流金沙。

法阵边缘,几位阵法师正掐诀念咒,确保每一盒金沙的温度都被完美封存。

听说这次收获比预计多了三成。一个年轻灵矿工小声对同伴道,眼睛却不住瞟向天空渐近的飞舟,阁里那些大人物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同伴擦了把脸上的煤灰,咧嘴露出黄牙:咱们的赏钱也能多分些。听说西洲那几个修真世家都派人守在阁里,就等着竞拍这批金沙呢。

远处翠峰之上,何太叔负手立于洞府前。晨风吹动他青色的道袍,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三日前流火阁执事送来玉简时,他便已收拾妥当。此刻望着那艘渐近的庞然大物,眼中闪过一丝感慨。

飞舟缓缓降下,在离地十丈处悬停。舷梯如金龙探爪,自舟身延伸至地面。

何太叔剑指一引,脚下金锐剑顿时清鸣出鞘。他最后看了眼居住了三年的洞府,袖袍一挥撤去禁制,化作一道青光向飞舟掠去。此间事了,是时候前往云净天关稍作休整。

飞舟甲板上,数百名灵矿工正排成长龙,小心翼翼地将法阵中封存的岩浆石盒运送至船舱底部特制的火灵库中。每个石盒被放入库房时,都会引发库墙上的赤焰符文一阵明灭,确保内里的赤炎流金沙保持活性。

船首处,胖管事正弓着腰,双手交叠在圆滚滚的肚皮前,声音压得极低:...共采集赤炎流金沙一千二百三十七盒,比预计多出两成有余。属下按阁主吩咐,特意在火山深处留了三处火山口未动...

他面前站着一位身着玄色云纹道袍的老者,银白的发髻用一根墨玉簪固定,枯瘦的手指间缠绕着一串暗红色的火灵珠。

听到关键处,老者突然抬手拍了拍管事肥厚的肩膀,袖口带起一缕淡淡的檀香:善!阁主当初力排众议选你来主持此事,果然慧眼如炬。

胖管事闻言,脸上的横肉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绿豆眼中泛起水光。他正要表忠心,却见老者突然转头望向天际——一道金色剑光正破云而来。

老者摆了摆手,管事立即会意,倒退着躬身离去,在甲板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十息不到,剑光已至船头。何太叔收剑而立,衣袂翻飞间与玄色云纹道袍老者相对而立。二人同时拱手,动作如出一辙的潇洒利落。

何道友果然信人。老者抚须而笑,雪白的长须在晨风中轻轻飘动,说驻守三年,便一日不差。

何太叔唇角微扬,剑鞘上的青玉坠饰叮咚作响:聂长老谬赞了。若非阁主慷慨,许我以赤炎流金沙相酬,何某又岂能轻易得此机缘?此番还要多谢贵阁成全。

二人寒暄间,飞舟突然轻微震颤——最后一批石盒正在入库。

何太叔借机告辞,转身时袍角在甲板上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聂长老目送他远去,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廊道尽头,才微微颔首。

袖中的火灵珠不知何时已停止了转动,正映着朝阳泛出淡淡的金芒——正如阁主所言,这位何道友,确实值得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