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安也含笑拱手,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亲切的脸庞。妙珠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无措,紧紧挨着穗安,脸上也因激动和羞赧而泛起红晕。
这还只是开始。归家的喜悦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小小的湄洲岛上炸开了锅。不知是谁起的头,也不知是谁家先搬出了桌椅碗筷,一场盛大的、自发的流水席,在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榕树下轰轰烈烈地铺开了。
整整两天两夜,老榕树下炊烟袅袅,人声鼎沸。新鲜的渔获被抬上岸,大锅炖煮,香气直飘出几里海面。家家户户拿出了珍藏的米酒、自晒的鱼干、新摘的瓜果。
汉子们吆喝着划拳拼酒,妇人们穿梭忙碌着添菜斟酒,孩子们捧着碗碟在席间穿梭,笑声、劝酒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汇成一首最质朴也最热烈的迎归交响曲。
而无论在外面是呼风唤雨的仙姑、是掌控庞大商号的清云道长,还是掌管慈幼院的妙珠姑娘,回到这榕树根盘绕的故土,在阿爹阿娘和乡亲们面前,她们都只是“林家的闺女”。
默娘被婶娘们拉着问长问短,手上被塞了抹布去擦桌子;穗安被半大的小子们缠着讲福州城的新鲜事,转眼又被阿娘喊去后厨帮忙剁肉馅;妙珠则被一群小媳妇围着,请教如何给慈幼院的孩子开蒙识字,手里还帮着择了一筐又一筐的青菜……
两天下来,姐妹三人很累,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喧嚣渐歇,流水席的余味还在海风里飘荡。夜晚,林家的堂屋里点着明亮的油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阿娘特意熬的、解腻暖胃的番薯甜汤,气氛温馨而宁静。
穗安放下碗,看着灯光下阿爹阿娘明显多了白发的鬓角,看着妙珠安静温顺的侧脸,又看看眉宇间透着慈悲祥和的默娘,心中那份盘桓了许久的念头,终于到了开口的时机。
“爹,娘,”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有件事,得跟二老说说。”
她看向妙珠,妙珠的脸颊在灯光下瞬间染上红霞,紧张地绞紧了衣角。
“我们在福州时,有人托了媒人,想向五姐提亲。”穗安开门见山。
“提亲?”阿爹林愿手里的烟杆一顿,差点掉下来,眼睛瞪得老大。阿娘更是“哎哟”一声,手里的甜汤碗差点没端稳,又惊又喜又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看向妙珠:“珠儿?真的?谁家?这……这是好事啊!”她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默娘脸上的恬静瞬间凝固了。她猛地抬头看向妙珠,又飞快地看向穗安,最后目光落在父母那混合着狂喜与巨大忐忑的脸上。一股沉重而尖锐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桩被她年少鲁莽、自以为是“救人”而惹下的祸事,那场将妙珠推入黑暗深渊的“配阴婚”,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横亘在她与妙珠之间,也成了父母心头最深的痛。
这些年,她成了仙姑,受万人敬仰,可唯有面对妙珠的婚事,那份无力与自责便啃噬着她的心。是她,亲手折断了姐姐本该美好的人生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