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凝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些残稿。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气象万千,正是那部传说中的《天下赋》!
虽然只是残篇,但字里行间那股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为之震颤。
宋雪凝压下心中的激动,又拆开了那封信。
信,是文遗山写给石痴翁的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充满了悔恨与痛苦。
信中,揭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真相。
当年那场焚毁了《天下赋》的大火,并非意外,而是文遗山自己亲手放的!
他在信中写道:
“吾弟石痴,见信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已不在人世。《天下赋》已成,然吾心,却堕入无边炼狱。”
“此赋,耗尽吾毕生心血,亦抽干吾所有情感。吾为它,冷落妻儿,疏远挚友,变得孤傲自负,目空一切。昨夜,吾幼子高烧不退,啼哭不止,吾竟因嫌其吵闹,扰我文思,而将其关入门外,险些令其冻毙于风雪之中!”
“那一刻,吾方才惊醒。我所追求的,究竟是何物?”
“此赋,已成心魔。它完美,它不朽,但是它会吞噬后世无数如我这般的文人,让他们为之痴狂,为之献祭,最终变得与我一般,人不人,鬼不鬼。对不起家人,对不起良心。”
“我不能让此不祥之物,流传于世,为祸人间。”
“故,吾将亲手,将其付之一炬。此非憾事,实乃解脱。只是没想到火势失控,把整个家都烧了。”
信的最后,是文遗山泣血的绝笔:
“唯愿天下文人,不为才困,不为名缰,足矣。”
宋雪凝想起壁画仙子的颜真。
颜真也是为了作画而忽略了家人。
看来这些人都有共通之处。
“原来是这样……”柳青喃喃自语,眼中泪光闪烁。
同为追求艺术之人,她能理解那种创作时的痴狂,也能体会文遗山幡然悔悟的彻骨之痛。
宋雪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中百感交集。但是很快又冒出更多的疑问:既然文遗山对于创作、对于传承根本没有什么执念,为什么他的魂魄会帮助陈思源窃取别人的灵感呢?
二人郑重地向老碑匠行了一礼,带着那封沉甸甸的信与残稿,再次拜见柳祭酒。
国子监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柳崇文颤抖着双手,将那封信反复读了三遍。
这位文坛泰斗长叹不绝:
“痴人,痴人啊!文遗山风骨如此,竟以这等方式全其道心,老夫,愧不如也!”
宋雪凝把她的疑问向柳祭酒请教。
“文遗山一生为《天下赋》而活,其毕生心血凝聚于此。当他亲手点燃书稿的那一刻,心中固然有为天下文人除魔的悔悟与决绝,但那三十年心血一朝成灰的不甘与憾念,却必然也是惊天动地!”
“那窃诗魂,便是由不甘与憾念诞生。它只继承了文公焚稿时的不甘,却未能继承他焚稿时的悔悟。可以说它是遗憾的阴暗面。”
“那要对付它?”宋雪凝问道。
“我虽然不懂驱邪,但是知道追本溯源。这所谓的窃诗魂,是纯粹的才情与遗憾。寻常的符咒法器恐怕都对它无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读懂主人真正的遗愿。让它明白,它现在所做的一切,恰恰与主人真正的愿望和理念背道而驰!”
柳祭酒指了指那封信:
“这封信,说不定能让窃诗魂领悟到主人的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