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曾与林文远同期入职,颇有才学,却因性格耿直,不擅钻营。
周自言曾在一桩无关紧要的公文小事上坚持己见,拂了林文远的颜面,竟被其寻了由头排挤。
最终周自言心灰意冷,辞官归隐,在京郊一所私塾教书度日。
这日午后,宋正卿备了一份薄礼,套难得的古籍拓本,寻到了京郊那所颇为清静的私塾。
塾学刚散,孩童嬉笑离去,只剩一位青衫洗得发白的中年文士。
文士正在院中槐树下独自品茗,神情落寞,正是周自言。
宋正卿上前,执弟子礼,恭敬道:“晚生宋正卿,冒昧打扰周先生清静。素闻先生学养深厚,尤精金石之学,近日偶得一方前朝残拓,心中有些疑惑,特来请教。”说罢,将拓本奉上。
周自言起初有些戒备,但见宋正卿态度诚恳,言语不俗,又瞥见那拓本确是真品且颇为稀见,读书人的脾性便被勾了起来。
他请宋正卿坐下,斟上一杯清茶,二人便从金石铭文聊起,渐及经史子集。
言谈间,宋正卿的才学与见识,让周自言渐生知己之感,戒备之心渐去。
眼看时机成熟,宋正卿轻叹一声,将话题引向世态炎凉:“如今官场浮沉,人心不古。有时真羡慕先生这般闲云野鹤的生活。想起近日听闻的一些事情。真可谓只听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古人诚不我欺。”
周自言抿了口茶,淡淡道:“宋公子所指,莫非是那位如今风头正劲的林大人?”
宋正卿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先生也知林文远大人?”
“当年同衙为官,此人之风采,周某领教颇深。”
他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似在回忆:“那时他尚是穷秀才出身,全靠家中贤妻素心娘子辛苦维持,才能安心科考。素心娘子……真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温良贤淑,待人诚挚。那时我们几个同年,还时常羡慕林文远好福气。”
他的语气渐渐沉了下去:“可惜啊,人心易变。林文远一朝中第,踏入仕途,眼界便不同了。开始嫌弃发妻粗鄙,上不得台面。这倒也罢了,最令人不齿的是他早在素心娘子遭遇不幸、毁容之前,便已与光禄寺罗家的小姐有了往来。”
宋正卿凝神静听,不敢打断。
“我曾偶然在城南的雅茗轩外,亲眼见过他与罗家小姐并肩而行,言笑晏晏,神态亲昵,绝非普通相识。那时,素心娘子尚在老家替他侍奉双亲!此事我虽看不惯,但毕竟是同僚私事,也不便多言。谁知后来……”
周自言叹了口气。
“素心娘子遭难毁容,林文远非但没有半分怜惜,反而像是得了天大的借口,迫不及待地要将这包袱甩掉。我不过是在一次闲谈中,替素心娘子说了几句公道话,认为他不该如此绝情,便被他怀恨在心,日后处处刁难,最终……唉。”
周自言没有再说下去,但结局已然明了。
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霞,幽幽道:“宋公子,你问我这拓文之事,我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林文远此人,外表温文尔雅,内里实则凉薄寡恩,功利心极重。为攀高枝,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素心娘子的悲剧,绝非偶然。她那一片痴心,从一开始,便是错付了。”
原来林文远不是因为妻子变丑才抛弃她。
而是因为他想攀高枝。
妻子的毁容,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