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致命的寒冬(2 / 2)

而威廉皇帝则亲自下令从柏林大学、海德堡大学等顶尖医学院和罗伯特·科赫研究所抽调医学专家,紧急成立“帝国流感病毒研究小组”,研究支持性治疗方案,同时命令加大奎宁、阿司匹林等基础药物的生产和储备。

他的反应速度、决策的果断和措施的超前性,让许多官员和传统派医生感到困惑甚至不以为然,认为皇帝对一场“重感冒”如此兴师动众,有些反应过度。

但在皇帝不容置疑的严令和帝国高效的官僚体系推动下,整个德国的公共卫生机器还是被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试图将这头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瘟疫巨兽,尽可能地阻挡在国门之外,压低其杀伤的峰值。

而在处理迫在眉睫的疫情危机的同时,林晓的长远规划并未停歇。

他深知,帝国未来的竞争力,不仅在于技术和工业,更在于健康、充足且结构合理的人口。

战争的巨大伤亡和潜在的疫情威胁,使得人口问题显得尤为突出,在一次由内政部、财政部、卫生部官员参加的小型会议上,他提出了又一项具有深远影响的政策构想。

“先生们,”林晓指着图表上因战争而明显下滑的人口出生率曲线,“

战争的创伤不仅在经济和基础设施上,更在帝国的血脉传承上,我们需要更多的新生儿,他们是帝国未来的工人、士兵、科学家和纳税人,我们不能等到人口危机显现时才行动。”

他环视在场官员,清晰地讲述了他的计划:“因此,我决定推行一项系统的‘家庭与未来鼓励计划’。

核心就是鼓励生育,从明年,即1918年1月1日起,帝国境内,每出生一个新生儿,无论婚生非婚生,其家庭都将一次性获得一笔‘生育补助金’,金额应足够覆盖基本的育儿初期开销。

同时,每月发放‘儿童营养补贴’,直至孩子年满六岁,这笔钱可以用于购买牛奶、鸡蛋、面粉等基本食品。”

一位财政部的官员面露难色:“陛下,这将是巨大的财政支出,尤其是在战争刚结束,赔款尚未完全到位,各项重建都需要资金的时刻……”

“眼光要放长远!”林晓打断他,“这些孩子长大后将创造的财富,将远超今天的投入!这是对帝国未来最根本、最划算的投资!钱的问题,可以从赔款中划拨专项基金,同时调整部分非急需的基建项目预算。”

“必须确保这项政策落到实处,要让每一个德国家庭感受到,为国家生育后代,不仅是责任,更是光荣和实实在在的保障!”

但可惜的是坏消息似乎总喜欢结伴而来。

12月13日,从东线情报站和驻满洲观察员传来加急密电:

在沙俄远东广袤而混乱的土地上,阿穆尔河流域及日本海沿岸的滨海地区,忠于列宁和托洛茨基的布尔什维克力量,在部分从西线溃退下来、但依旧保持建制的红军游击队以及当地激进的工人、士兵苏维埃的支持下,经过一系列秘密准备和零星战斗,正式宣布成立了 “远东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 。

定都伯力,并明确宣称自己是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个政权的成立,如同在远东投下了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它意味着莫斯科陷落后,布尔什维克的核心力量并未消亡,而是采取了战略转移,试图在远离德国兵锋的东方建立新的根据地,并开始有组织地向远东渗透其影响力。

虽然这个新生的“共和国”目前力量还很弱小,控制区破碎,并且与控制着西伯利亚大铁路东段及中国东北南部的日本关东军、以及残存在外贝加尔等地的谢苗诺夫等沙俄白军势力犬牙交错,冲突不断。

但它的出现,无疑给本已如同一团乱麻的远东局势,增添了新的、危险的赤色变数,也为未来德意志帝国与苏维埃俄国在更广阔亚洲腹地的潜在对抗,埋下了一颗充满不确定性的种子。

处理完这一连串关乎帝国命运和未来的紧急事务,窗外已是夜色深沉,林晓感到一种精神上的巨大疲惫,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在斯科尔兹内安排的绝对安全护卫下,悄然来到了抢救汉斯·伯格的柏林陆军总医院。

特护病房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汉斯·伯格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面色如同床单一样苍白,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身上覆盖着薄被,但依然能看到手臂和腿部厚重的石膏,胸口连接着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鼻子里插着氧气管。

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与平日里那个挺拔精干的军官形象判若两人。

主治医生低声汇报着情况:多处肋骨骨折伴肺叶挫伤、左臂和右腿胫腓骨开放性骨折、脾脏破裂已手术切除、颅脑有中度震荡和少量瘀血……

虽然经过全力抢救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生命危险期,但仍在深度昏迷中,大脑功能受损程度不明,能否醒来、何时醒来、醒来后是否会留下严重的运动或认知障碍,一切都是未知数。

林明华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又红又肿,失去了所有光彩。

她只是紧紧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握着汉斯没有受伤的右手,仿佛想通过这接触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无声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林晓默默地站在床尾,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沉重,他凝视着这个年轻的副官,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汉斯第一次作为副官向他报告时那略带紧张却异常认真的样子、他在执行各项任务时高效可靠的身影、他谈起与林明华学术交流时那笨拙的掩饰和眼底的笑意、他请假去筹备婚礼时那发自内心的、充满希望的灿烂笑容……

一股混杂着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怒火、对自身可能疏于防范的愧疚、以及对命运无常的愤懑和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他,林晓,一个来自信仰无神论、崇尚科学理性的国度,一个坚信人定胜天、试图以一己之力扭转历史洪流的穿越者,此刻,在这充满不确定性的重伤和渺茫的医学预后面前,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绝望的无力。

科学、权力、军队,在这些面前,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他缓缓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汉斯的病床前低下了他那总是高昂着的、戴着皇冠的头颅。

他微微合拢那双签署过无数决定帝国命运文件的手,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和笨拙的方式,向着冥冥之中可能存在、也可能根本虚无缥缈的一切神明、上帝、佛祖、命运或者仅仅是未知的宇宙法则,发出了最虔诚、最无声的祈求: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里……请聆听一次……请保佑这个年轻人醒来,他忠诚、勇敢、善良……他还不该倒下,他的责任尚未完成,他的幸福……他的幸福才刚刚触手可及……请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弥补和帮助的机会……求求你…”

这一刻,德意志帝国的皇帝,欧陆的征服者,卸下了所有的权谋、冷酷与帝王威仪。

仅仅作为一个相互倾诉的伙伴、朋友、晚辈能够平安度过难关的普通人,进行了一次他此生从未有过的、笨拙而无比真诚的祈祷。

窗外的柏林,夜色深沉如墨,寒风在建筑间呼啸穿梭,仿佛在低语,预示着这个漫长而严峻的冬天,还将有更多、更残酷的考验,等待着他和他那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内外交困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