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平静地回答:“高女士,祁书记工作非常繁忙,您知道的。有什么需要,您可以告诉我,我会转达。”
“不,”高小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她站起身,走到老刀面前,虽然身高不及对方,但那股决绝的气势让老刀也微微动容,“这件事,你必须亲自转告他。不是需要,是请求。我,高小琴,请求见他一面。或者,如果他实在不方便,请你务必把我的原话带给他。”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这里,快要窒息了。我感谢他这些年的‘保护’,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请求他,放我走。让我离开汉东,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发誓,永不回来,永不提起过去任何一个字。我只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说完这番话,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扶住了桌角才站稳。她紧紧盯着老刀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老刀那岩石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快速的权衡。高小琴的这个请求,显然超出了日常“生活需求”的范畴,其敏感性和风险性,不是他能够擅自处理的。
沉默了近一分钟,老刀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但用词谨慎了许多:“高女士,您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转达给祁书记。但是,请您理解,这件事关系重大,最终如何决定,需要祁书记权衡。在得到新的指示前,还请您……一如既往。”
“我明白。”高小琴点了点头,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你去吧。”
老刀微微躬身,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高小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危险的钢丝。这个请求,可能换来更严密的看守,甚至……更糟糕的结果。祁同伟会怎么想?他会认为这是一种背叛吗?一种对他权威的挑战?还是对他所给予的“庇护”的不知感恩?
但她别无选择。这种活死人般的生活,与真正的死亡相比,或许后者还更痛快些。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一无所有、只有一副好嗓子和一股狠劲的高小琴。她拼了命地想往上爬,想摆脱贫困和卑微,拥有了令人艳羡的财富和地位,可绕了一大圈,最终追求的,竟然又变回了最简单、也最奢侈的东西——自由。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划动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划出的痕迹,隐约像是一只鸟的形状。
能否飞出这金丝笼,现在,决定权又一次交到了那个她爱过、恨过、怕过,也始终无法真正看透的男人手里。这一次,他会如何抉择?高小琴的心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绝望的期盼。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省委大楼那间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办公室里,祁同伟刚刚结束一个重要的会议。他站在窗前,俯瞰着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轮廓。秘书轻声进来,将“翠湖居”刚刚传来的消息,低声汇报给了他。
祁同伟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他转过身,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手指轻轻揉着眉心。高小琴的请求,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水面。
放,还是不放?这确实是个难题。他深邃的眼眸睁开,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冰冷的、如同计算机般的算计。良久,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接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备车,去老地方。另外,让老刀……准备好详细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