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陈岩石的落寞(1 / 2)

汉东的政治风暴,来得猛烈,去得也突兀。当侯亮平乘坐的列车驶离京州站台,带走了最后一丝硝烟味,这片土地仿佛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阳光依旧普照,街道依旧车水马龙,机关大楼里的人们依旧行色匆匆。但这种平静,落在陈岩石老人的眼里,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还有一种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落寞。

这场风波,他本是怀着满腔热血参与其中的。他写信,他发声,他坚信自己是在扞卫原则,是在阻止年轻干部犯下更严重的错误,是在维护汉东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最终,他似乎“赢”了。侯亮平走了,那个他最初就觉得“太冲”、“不懂规矩”的年轻人,带着处分离开了汉东。高育良和祁同伟稳住了阵脚,汉东的干部队伍避免了更大的震荡,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他熟悉的轨道上。

可为什么,心里就这么空落落的呢?

一、 庭院独坐,品咂“胜利”的滋味

周末午后,陈岩石搬了把藤椅,坐在自家那个种满了花花草草的小院里。阳光暖融融的,但他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习惯性地拿起那个跟随他多年的搪瓷缸,里面泡着浓茶,喝了一口,却只觉得满嘴苦涩,全然没了往日的茶香。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风波骤起的那几天。他想起了祁同伟和程度来找他时,那份“痛心疾首”和“忧心忡忡”。他们的话,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侯亮平的做法确实过分,确实破坏了规矩,长此以往,汉东的干部队伍人人自危,还怎么开展工作?怎么发展经济?稳定压倒一切啊!他这个老革命,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吗?破坏稳定的人,哪怕是出于“好心”,那也是错误的。

所以,他提笔写了那封信。字斟句酌,自认站在了公理和原则一边。他的信,加上其他老同志的反映,成了压倒侯亮平的最后一根稻草。沙瑞金也不得不妥协退让。

这应该是一场胜利,一场原则对莽撞的胜利,一场秩序对混乱的胜利。

可是,陈岩石的眼前,却总是晃过侯亮平那双明亮、倔强,甚至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眼睛。那小子,虽然方式方法有问题,但那一股子想要揪出腐败、涤荡污浊的劲儿,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他陈岩石当年,不也是因为“不懂规矩”、“太冲”,得罪了不少人,才在政法系统里蹉跎多年,最终止步于常务副检察长的位置吗?

一种隐隐约约的念头,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心里:自己……是不是被当枪使了?

祁同伟和程度,他们真的是单纯地为了“原则”和“稳定”吗?他们表现出来的义愤,有多少是表演?他们巧妙地引导了自己的情绪,利用了自己对“规矩”和“稳定”的看重,最终除掉了一个紧盯着他们不放的对手?

这个念头让陈岩石感到一阵心悸,甚至有些羞愧。他一生耿直,最恨的就是被人利用,尤其是被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利用。可他拿不出证据。祁同伟和程度在他面前的表现天衣无缝,所有的程序都合规合法,侯亮平的错误是实实在在的。他无法指责他们什么,那种被利用的感觉,就像一根细刺,扎在肉里,看不见,摸不着,但一动就疼。

这种“胜利”,带着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憋闷,滋味实在不好。

二、 观察沙瑞金:锐气消磨的无奈

落寞的另一个来源,是沙瑞金的变化。

陈岩石是看着沙瑞金来汉东的。当初,这个从中央空降而来的省委书记,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锐意进取。他带来的那股新风,那种要打破僵局、掀开盖子的决心,让陈岩石这个沉寂多年的老家伙,都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兴奋和期待。他觉得,汉东这片沉寂的水,或许真的要活了。

沙瑞金重用侯亮平,在陈岩石看来,虽然有些冒险,但也不失为一步打破局面的好棋。他甚至在心里是暗暗支持的,希望这个年轻的书记,能做成一些他们这些老家伙当年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情。

可如今呢?

侯亮平事件之后,沙瑞金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各种会议上言辞犀利,直指问题核心。他变得沉稳,甚至可以说是沉闷。他开始更多地强调“团结”、“稳定”、“发展”,开始学着和高育良、祁同伟他们“和睦相处”。

陈岩石去省委开会,偶尔能碰到沙瑞金。沙瑞金对他依然客气,称呼他“陈老”,但那种客气里,多了一层不易靠近的隔膜。沙瑞金的眼中,曾经燃烧着的那团火,似乎黯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甚至是疲惫的冷静。

有一次,在讨论一个民生项目时,沙瑞金明明有更好的、更激进的方案,但看到高育良和祁同伟流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后,他竟然主动让步,选择了一个更稳妥、但也更保守的方案。那一刻,陈岩石在沙瑞金脸上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无奈和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