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是位于京州老城区一条僻静小巷深处的一间私人茶室。这里门脸不起眼,内部装修却极为雅致清幽,最重要的是私密性极好,是原主祁同伟以往进行一些不便公开的会面时常用的场所。裴书文(祁同伟)凭着记忆碎片找到这里时,天色已完全黑透,巷子里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将斑驳的墙壁照得影影绰绰。
他比约定时间稍早几分钟到达,要了一个最里面的包间。服务生显然认得他,恭敬地引他入内,奉上热茶后便悄然退下,并轻轻拉上了仿古的格栅木门。
包间里只剩下裴书文一人。他并没有喝茶,只是静静地坐着,调整着呼吸,脑海中再次过了一遍与程度见面的策略。程度此人,能力是有的,否则也做不到厅长办公室副主任这个核心岗位,对原主祁同伟也确实算得上“忠心”,但这种忠心是建立在共同利益和“脏活”捆绑基础上的,极其脆弱。如何既让他继续为己所用,又能逐步将其引向相对安全的轨道,是今晚会面的核心。
大约七八分钟后,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程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便装,身形精干,脸上带着惯有的、混合着恭敬与精明的神色,眼神快速扫过室内,确认只有祁同伟一人后,才闪身进来,轻轻关上门。
“厅长!”程度走到近前,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关切,“您身体怎么样?听说您病倒了,我一直担心,又不敢贸然打扰您休息。”
裴书文(祁同伟)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温和的笑容:“坐吧,老程。没什么大事,就是累的,医生让静养。劳你挂心了。”
他称呼程度为“老程”,这是一种显得亲近又不失身份的称呼。语气平和,与以往祁同伟那种或急躁或阴沉的风格截然不同。
程度依言在对面坐下,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显示出良好的纪律性,但眼神中的探究之色更浓了。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祁厅长,似乎和生病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更沉稳,更深沉,少了几分外露的锋芒。
“厅长您没事就好。”程度谨慎地回应,“厅里这几天一切正常,王副厅长主持工作很稳妥,您放心。”
“嗯,王海同志能力是有的,我放心。”裴书文点了点头,拿起茶壶,亲自给程度斟了一杯茶。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程度受宠若惊,连忙双手虚扶茶杯。
“老程啊,”裴书文放下茶壶,目光平静地看着程度,语气变得严肃了些,“今天叫你来,一是几天没见,聊聊;二来,也是有几句心里话,想跟你交代一下。”
程度立刻挺直了背脊,神色一凛:“厅长您请讲,我听着。”
裴书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小口,仿佛在组织语言。这短暂的沉默,却给程度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你跟我的时间不短了。”裴书文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这个人,以前什么样,你大概也清楚。急,躁,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可能……手段上不是那么讲究。”
他竟主动提起了自己过去的“不讲究”,这让程度心中剧震,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更加专注地听着。
“这次生病,躺了几天,想了很多。”裴书文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感慨,“越想越觉得,以前那种路子,走不长远,也……太危险。不仅对我危险,对跟着我的人,也一样危险。”
他目光直视程度,眼神坦诚而锐利:“老程,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不说透,你应该也明白。咱们以前做的某些事,是经不起查的,是火药桶。现在风向变了,新书记马上就要到任,上面盯着汉东的眼睛,只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再抱着以前那套玩法,迟早要引火烧身。”
程度的额头微微见汗,他当然明白祁同伟指的是什么。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很多都是经他的手去安排或擦屁股的。祁同伟如果倒了,他程度第一个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