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念了多久,喉咙都有些发干,耳边的笑声终于渐渐减弱,最后化作一声不甘的呜咽,消失在黑暗中。我们睁开眼,墙角的镜片已经碎裂成粉末,地上的光斑也恢复了正常,窗外的爬墙声不知何时停了。
“守镜人说的规则……是假的。”林默瘫坐在地上,桑树叶书签的绿光弱了许多,“至少第三条有问题,它想让我们在笑声消失前睁眼。”
李醒走到墙边,用红痕挑起一缕缠在桌腿上的头发,头发在红光中渐渐显形,是根染着紫花汁的长发——像妈妈的头发。“这些头发是镜奴的。”他的声音凝重,“守镜人说自己是守护灵,其实是在饲养镜奴,规则是用来筛选祭品的。”
屋门突然被撞了一下,发出“咚”的闷响。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撞门的力量越来越大,门板上的红痕光芒渐渐暗淡。
“他们来了!”大哥的触须缠上屋顶的横梁,“准备战斗!”
门板“哗啦”一声被撞碎,十几个镜奴涌了进来,他们举着镜片,镜面反射着惨白的月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每个镜奴的脸上都没有完整的五官,只有无数块碎镜片拼凑的“脸”,镜片转动着,露出里面漆黑的空洞。
“照一照……”镜奴们机械地重复着,将镜片对准我们,“变成我们的一员……”
李醒的红痕化作银鞭,抽向最前面的镜奴,镜片在银光中纷纷碎裂,镜奴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化作无数玻璃碴,散落一地。大哥的触须暴涨,缠住两个镜奴的脖子,青紫色的光芒顺着触须蔓延,镜奴的身体在光芒中融化,变成一滩黑色的黏液。
林默将桑树叶书签抛向空中,绿光化作无数片叶子,像锋利的刀片,割碎了迎面而来的镜片;碎花裙女人的白花瓣在半空爆开,化作白色的网,将镜奴们困在里面,花瓣的香气让镜奴们发出痛苦的嘶吼;墨影的金烬在黑暗中炸开,像无数颗小火球,精准地击中镜奴的空洞眼睛。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屋里堆满了镜奴碎裂的镜片,空气中弥漫着玻璃烧融的焦味。当最后一个镜奴化作玻璃碴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窗外的月光彻底消失,雾气也淡了许多。
我们瘫坐在镜片堆里,身上都有些划伤,墨影的爪子被镜片割破了,正舔着伤口,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呼噜声。
“守镜人呢?”我看向门口,外面空荡荡的,没有守镜人的身影。
李醒突然指向屋顶——倒着的屋顶上,守镜人正站在那里,手里的镜面拐杖对着太阳,拐杖头反射的光芒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阵图,阵图里刻满了扭曲的符号,每个符号都像一张尖叫的脸。
“仪式开始了!”守镜人仰头大笑,声音里带着疯狂,“用你们的血肉献祭镜神,就能让倒镜村永远存在!规则是用来筛选最强祭品的,你们通过了考验!”
阵图突然亮起红光,地上的玻璃碴开始蠕动,像无数条小蛇,朝着我们爬来,试图钻进我们的伤口。
“它不是守护灵,是镜神的祭司!”李醒的红痕与阵图的红光碰撞,发出刺眼的光芒,“这村子是镜神的祭坛,规则是祭坛的咒语!”
就在这时,那些被我们打碎的镜奴碎片突然颤动起来,碎片里映出模糊的人影——是些陌生的面孔,有老人、有孩子、有年轻人,他们对着我们拼命摆手,嘴型在说“砸阵眼”。
“阵眼在守镜人的拐杖里!”林默突然喊道,桑树叶书签指向拐杖头,“那里有块最大的镜片!”
我们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镜奴们的意思。他们不是想伤害我们,是想借我们的手打破仪式!
“墨影!”我指向屋顶,白猫立刻会意,纵身跃起,金烬化作一道金线,直扑守镜人的拐杖。守镜人没想到白猫会突然袭击,慌忙用拐杖去挡,拐杖头的镜片“啪”地一声被撞出一道裂痕。
“就是现在!”李醒的红痕化作长剑,带着我们所有人的力量,朝着裂痕飞去。长剑穿过裂痕,刺进拐杖内部,守镜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在红光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块巨大的镜片,掉落在阵图中央。
阵图的红光瞬间熄灭,地上的玻璃碴停止了蠕动,渐渐化作普通的碎片。倒镜村的房屋开始发出“咔嚓”的脆响,倒着的屋顶慢慢升起,回到正常的位置;倒长的老槐树拔地而起,枝叶重新伸向天空;村口的石碑上,“倒镜村”三个字渐渐变得工整,扭曲的笔画舒展开来,像被解开的绳结。
那些破碎的镜奴碎片在阳光下渐渐显形,露出里面真实的人影,他们对着我们鞠躬,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像终于得到了解脱。
守镜人化作的镜片躺在阵图中央,镜片里映出他年轻时的样子——是个爱笑的青年,手里捧着一面完整的镜子,镜子里映出整个村子的模样,那时的村子还是正常的,充满了欢声笑语。
“原来他也曾是守护者。”碎花裙女人轻声说,“只是后来被镜神控制了。”
镜片突然发出一阵轻响,碎裂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映出一个正常的村落景象,最后化作一场玻璃雨,落在地上,滋润着干裂的泥土。
倒镜村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村口的老槐树上,几只小鸟在筑巢,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充满了生机。
我们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村民们的幻影在村里走动,像从未经历过那场灾难。墨影趴在我腿上,舔着爪子上的伤口,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白猫的眼睛里映着阳光,像两颗金色的琉璃珠。
“下一站……”林默的话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钟声打断。
村外的山谷里,隐约能看见一座古老的钟楼,钟楼顶的指针指向“13”,这是个不存在的时间刻度。钟声沉闷而诡异,每敲一下,空气就震动一下,像有人在心脏上敲鼓。
“是‘无钟镇’。”李醒望着钟楼的方向,红痕的光芒与钟声共鸣,“古籍里说,那里的时间没有刻度,钟表是用来封印‘时疫’的,一旦钟声乱了,所有人都会忘记自己是谁。”
墨影突然站起身,对着山谷的方向叫了两声,尾巴竖得笔直,像在发出警告。我们知道,新的危机已经出现,而这次的敌人,是会让人遗忘一切的“时疫”。
但我们没有害怕,相视一笑,握紧了彼此的手。毕竟,连倒镜村的扭曲规则都能被打破,连镜奴的绝望都能被照亮,还有什么黑暗是过不去的呢?只要我们记得彼此,记得为什么出发,就算忘记了自己,也能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回家的路。
我们朝着无钟镇的方向走去,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为我们送行。阳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紧紧依偎着,像永远不会分离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