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戏台的锣鼓声突然在后台响起,节奏又急又乱。随着鼓声,所有皮影的动作都快了三倍,细线“嗡嗡”作响,眼看就要缠上我们的脚踝。
李醒挥剑斩断数根细线,红痕在剑光中闪得刺眼:“往阁楼跑!那里有光!”
后台尽头果然有架木梯,通向阁楼。大哥率先爬上去,绿藤甩下来缠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拽上梯级。刚踏上阁楼,就听见“咔嚓”一声,皮影的细线竟顺着梯级缠了上来,像群追命的蛇。
阁楼里堆着如山的戏服,绣着金线的蟒袍、缀着珍珠的凤冠,件件都蒙着灰,却掩不住布料下的华贵。角落里摆着面铜镜,镜面蒙着层白雾,我擦了擦镜子,却猛地后退一步——镜里没有我们,只有密密麻麻的皮影,个个举着细线,对着镜子外的我们鞠躬,动作整齐得令人头皮发麻。
“镜子是它们的眼睛!”碎花裙女人捂住嘴,“难怪我们的动作它们都知道……”
话音未落,黑袍皮影已经站在梯口,它终于举起墨块,往自己空白的脸上抹去。第一笔落下,镜里的皮影突然齐声尖叫,声音尖细如针,刺得耳膜生疼。我的皮影趁机扑过来,《民俗志》狠狠砸向我的额头——
“砰!”墨影突然蹿起,用身体撞开皮影,自己却被细线缠了个结实。白猫在皮影堆里挣扎,发出愤怒的呜咽,身上的毛都被细线勒出了红痕。
“墨影!”我想去救它,却被李醒拉住。他指着黑袍皮影的脸,声音发颤:“你看它画的是谁!”
黑袍皮影的脸上,墨汁正慢慢勾勒出五官——那眉眼、那嘴角的痣,竟和我奶奶年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奶奶年轻时是唱皮影戏的,后来戏班散了,她就把所有皮影都烧了,说“戏是活的,不能困着它们”……
“奶奶?”我失声喊道。
黑袍皮影的动作顿住了,举着墨块的手微微颤抖。镜里的皮影们也停了,细线软软地垂下来,像泄了气的蛇。我的皮影掉落在地,《民俗志》散开,里面掉出张泛黄的戏票,正是当年奶奶戏班的最后一场演出。
“是……你?”黑袍皮影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温度,像蒙着灰的铜铃,“我以为……再也等不到了。”
墨块从它手中滑落,砸在地上晕开片黑渍。所有皮影的细线突然崩断,皮影们像断了线的风筝,纷纷落在地上,化作堆白纸。只有我的皮影还立着,空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奶奶的字迹:“囡囡,奶奶没困住它们,是它们舍不得走,等着看你长大……”
阁楼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阳光涌进来,照在那些戏服上,金线和珍珠都亮了起来。黑袍皮影在阳光下渐渐透明,最后化作缕青烟,钻进了那张飞散的戏票里。
墨影抖掉身上的细线,跑到我脚边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呼噜声。李醒捡起那张戏票,轻轻放在我手里:“原来这不是诡异世界,是……”
“是奶奶的念想。”我摸着戏票上模糊的字迹,突然笑了。后台的锣鼓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奶奶的唱腔,还是那出《天仙配》,只是这次听着,满是暖意。
大哥扛着捆没来得及成形的白纸皮影走上来,藤蔓上还缠着段细线:“这些皮影……烧了吗?”
“不。”我把戏票夹进《民俗志》,“把它们带回回忆树下去吧,那里的阳光好,能让它们慢慢‘醒’过来。”
墨影突然对着窗外叫了两声,我们探头一看,戏楼外的浓雾散了,露出条新的小路,路尽头有片发光的林子,林子里飘着无数萤火虫,像撒了把星星。
“下一站?”林默的眼睛亮得像萤火虫。
李醒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那红痕犹如燃烧的火焰,与远处的星光交相辉映,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走,去会会那些会发光的‘星星’。”
我们踏出戏楼的那一刻,身后的皮影们宛如沉睡的精灵,正缓缓地舒展着身体,白纸的边缘如同一双双温柔的手,轻轻抽出嫩芽,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长出了细小的根须——原来它们并非想要汲取我们的精气,而是渴望借着人的气息,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模样。
回忆树的方向传来阵阵沙沙声,宛如一首轻柔的摇篮曲,似乎在催促着我们快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