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戏楼后的小路,空气突然变得湿冷。眼前的林子不像寻常森林,树木的枝干呈现出死灰的颜色,叶片是半透明的灰绿色,像蒙着层尸气。最诡异的是地面——没有落叶,没有杂草,只有一层厚厚的白雾,雾气漫过脚踝,泛着淡淡的银光,仔细看能发现,雾里漂浮着无数细碎的黑影,像被撕碎的纸片。
“这雾……在动。”大哥的藤蔓突然绷紧,青紫色的触须尖端泛起白霜,“它在啃我的影子!”
我们低头一看,每个人的影子都在雾里扭曲挣扎,边缘像被什么东西啃过,变得参差不齐。我的影子缺了只脚,李醒的影子断了条胳膊,林默的影子少了半张脸,露出黑洞洞的轮廓,看得人头皮发麻。
“是噬影林。”李醒的红痕在腕间剧烈震颤,他从怀里摸出块铜镜——是回音泉里那面,镜面此刻映出雾里的真容:无数细小的黑色虫豸在雾中爬行,它们没有眼睛,嘴部是细密的锯齿,正疯狂啃食着我们投在地上的影子,“古籍记载,这里的影子是活的,被啃食的部分会化作虫豸的养分,而人……会慢慢变成没有影子的空壳。”
话音未落,林默突然尖叫一声,她的影子已经被啃得只剩半截,而她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指尖几乎要消失在空气中。“我的手!我感觉不到我的手了!”
雾里的虫豸被尖叫声吸引,像潮水般涌过来,黑雾瞬间漫到膝盖。墨影对着虫豸龇牙,尾巴上的金烬燃起小火苗,虫豸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缕青烟,但更多的虫豸立刻填补上来,眼看就要淹没白猫的爪子。
“往有光的地方跑!”碎花裙女人将白花瓣撒向雾中,花瓣落地化作白色的火焰,暂时逼退虫豸,“这些东西怕光!”
林子里确实有光——远处的树杈间挂着无数盏灯笼,灯笼里的光却是绿色的,像鬼火般忽明忽灭。我们踩着白花瓣铺成的路径往前冲,影子被啃食的剧痛顺着脚底传来,像有无数牙齿在咬骨头。
跑过一棵歪脖子树时,树干突然裂开道缝,里面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抓住了大哥的脚踝。那些手的主人没有影子,手腕处是平整的断口,像被硬生生扯掉的。“把影子给我们……”他们的声音空洞而贪婪,“只要给我们影子,就能活下去……”
“滚开!”大哥的藤蔓暴涨,缠住那些手臂狠狠拽断,断口处喷出黑色的汁液,溅在雾里,虫豸们立刻疯抢起来,“我的影子是我自己的,谁也别想抢!”
可那些无影人越来越多,从树缝里、雾里钻出来,个个伸长手臂,眼神里是对影子的疯狂渴望。林默的左手已经完全透明,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桑树叶书签在掌心发出微弱的绿光,勉强护住剩下的影子。
“前面有座木屋!”李醒突然指向绿光最浓的地方,一座破败的木屋歪斜地立在树中央,屋顶挂着盏最大的绿灯笼,灯笼下悬着块木牌,写着“守影人”。
我们撞开木屋的门,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墙上钉满了影子,用生锈的钉子固定着,每个影子都在挣扎扭动,发出无声的嘶吼。角落里坐着个穿黑袍的老人,他的脚下堆着无数影子碎片,手里正拿着针线,把不同的影子碎片缝在一起,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影子。
“又来客人了。”老人缓缓抬头,他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是来送影子的,还是来要影子的?”
“你是谁?为什么要收集影子?”我握紧李醒的手,红痕的光芒在屋里亮起,墙上的影子们突然剧烈挣扎,钉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是守影人,也曾经是丢了影子的人。”老人放下针线,指了指墙上最完整的一个影子,那影子穿着黑袍,和他的身形一模一样,“五十年前,我为了活下去,把影子卖给了噬影林的虫豸,后来才发现,没有影子的人,连哭都不会有泪痕,连笑都不会有温度,和石头没什么两样。”
他拿起一块影子碎片,碎片上能看到半截红痕,像李醒影子的一部分:“这些影子都是自愿留下的,他们说,与其变成空壳,不如让影子替自己活着。”
“自愿?”林默的声音发颤,她的影子已经被啃得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右手开始变得透明,“被虫豸啃食也算自愿?”
“不然呢?”老人的黑洞洞的眼眶转向她,“噬影林的规则就是这样,要么献祭影子活下去,要么变成无影人,永远困在这里。你们看窗外——”
我们看向窗外,那些无影人正在互相撕扯,抢食彼此身上最后一点影子残片,抢到的人会暂时长出一截影子,却很快又被虫豸啃食干净,陷入更疯狂的抢夺。绿灯笼的光照在他们脸上,个个面无表情,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我不要变成那样!”林默突然将桑树叶书签按在自己的影子上,绿光猛地爆发,竟将啃食影子的虫豸烧出一片空地,“我爸爸说过,影子是光的孩子,只要心里有光,影子就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