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妈妈你别走!”我扑过去想抱住她,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像抱住一团雾气。
李醒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红痕爆发出耀眼的光,将整个病房照得如同白昼:“她不是实体!是时间倒流形成的记忆残影!”他指着床头柜上的紫花瓣,“这是她最后的执念,想再看你一眼,但我们留不住她!”
妈妈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她看着我,眼神温柔得像初见谷的溪水:“阿离,记住,忘记不是坏事,是为了轻装前行。但有些东西不能忘……”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在空气里,最后留下句飘在耳边的话,“……比如爱。”
她消失的瞬间,床头柜上的紫花瓣突然绽放,化作无数光点,钻进我们的眉心。那些被忘川海洗掉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起来——林默想起了父亲递书签时的笑容,大哥想起了张爷说“学手艺先学做人”,李醒想起了守剑人老人说“牵挂不是累赘,是铠甲”。
钟楼上的指针又倒着跳了一格,指向“10”。住院部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的红砖,像被时光啃噬过的痕迹。我们跑出医院时,发现岛上的建筑已经变得更加陈旧,路边的长椅彻底腐朽成了堆木屑,青石板上的日期倒退到了“2023.10.03”。
“她用最后的执念,帮我们守住了记忆。”碎花裙女人看着掌心重新凝聚的白花瓣,声音有些哽咽,“就像她当年在腐纸村做的一样。”
墨影突然对着钟楼的方向叫了一声,那里的指针正在快速倒退,“咔嚓咔嚓”的声响像在催命。更可怕的是,岛的边缘正在慢慢消失,黑色的海水像贪婪的嘴,一点点吞噬着青石板路,刚才我们走过的花瓣路,已经连痕迹都没留下。
“必须在岛屿完全消失前找到离开的路!”李醒指着钟楼顶端,那里有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中央立着个黑色的匣子,“古籍里提过‘逆时匣’,能逆转忘川海的力量,打开回正常世界的通道!”
我们往钟楼跑时,青石板上的日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2023.10.02”“2023.10.01”……每跳过一个日期,脑子里就会传来一阵钝痛,像有块记忆被硬生生挖走。我死死盯着手心的镜片,里面的画面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倒退,皮影村的丝线、锈铁镇的铁蝶、腐纸村的字纸……最后停留在妈妈在医院碰我脸颊的瞬间,画面闪烁了几下,突然裂开道缝。
“不好!镜片快碎了!”林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桑树叶书签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手里,却在快速变得透明,“我好像……又快忘了爸爸的样子了……”
大哥突然停下脚步,青紫色的触须指向路边的一间老木屋,木屋的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张记糖画”。“是张爷的摊子……”他的声音发颤,触须上渗出细小的血珠,“我想进去看看,就一眼。”
我们跟着他走进木屋,里面的陈设和记忆里的烟火巷糖画摊一模一样,张爷正站在糖画锅前,背对着我们,手里举着刚做好的糖画龙,糖汁还在往下滴,在铁板上凝成细小的糖珠。“小子,过来。”张爷的声音和记忆里一样洪亮,“这龙给你,记住,做人得像这龙,脊梁骨要硬,心要软。”
大哥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想走过去,脚却像灌了铅。张爷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糖画龙“啪”地掉在地上,碎成无数块,像段被打碎的记忆。“快走……”大哥攥紧拳头,转身往外跑,触须在身后拖出长长的青紫色痕迹,“别回头……”
钟楼就在眼前,塔身布满了裂缝,像随时会坍塌。我们顺着摇晃的楼梯往上爬,每走一步,楼梯就腐朽一分,木屑簌簌往下掉。钟楼上的指针已经倒退回“0”,整个岛屿开始剧烈晃动,远处的忘川海发出雷鸣般的咆哮,黑色的浪涛越涨越高,像要把整座岛吞没。
逆时匣就放在钟楼顶端的平台上,是个巴掌大的黑木匣子,上面刻着与初见谷石碑一样的“缘”字。李醒抓起匣子的瞬间,匣子突然爆发出黑色的光芒,与红痕的红光碰撞,发出刺耳的尖鸣。“快!用镜片里的记忆激活它!”他咬着牙,红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把最重要的记忆灌进去!”
我举起手心的镜片,看着里面妈妈的笑脸,突然明白了妈妈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忘记不可怕,可怕的是忘记爱。我闭上眼,将所有关于妈妈的记忆、关于伙伴们的记忆,像倒水一样灌进逆时匣里。镜片在我掌心彻底碎裂,化作无数光点,钻进匣子的“缘”字里。
林默将透明的桑树叶书签按在匣子上,大哥把糖画龙的碎块捧了过来,碎花裙女人撒出最后一把白花瓣,墨影用爪子蘸着自己的血,在匣子上画了个小小的梅花印。
当所有记忆碎片都融进逆时匣的瞬间,匣子突然“咔嚓”一声打开,里面飞出无数道金光,像无数条金色的丝线,将我们五人紧紧缠在一起。忘川海的黑色浪涛扑到钟楼脚下,却被金光挡住,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通道开了!”李醒指着金光组成的漩涡,漩涡里隐约能看见花海木屋的轮廓,“快进去!”
我们跳进漩涡的瞬间,逆时匣突然化作一道流光,钻进我的手心,在皮肤上烙下一个小小的“缘”字印记。身后的逆时岛在忘川海的吞噬下彻底消失,钟楼的最后一声钟鸣在耳边响起,却不是倒着走的“滴答”,而是正常的“当——”,像一声悠长的告别。
漩涡的尽头是花海木屋的草地,紫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温暖而熟悉。我们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脑子里一片空白,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我抬起手,手心的“缘”字印记泛着淡淡的金光。林默的桑树叶书签重新变得翠绿,大哥的触须恢复了柔和的青紫色,碎花裙女人的布包里又装满了白花瓣,李醒的红痕在腕间缓缓流淌,银白毛发蹭了蹭我的手背。墨影趴在我们中间,打了个满足的哈欠,尾巴尖还沾着逆时岛的黑沙。
没有人说话,却都明白——我们或许忘了很多事,忘了具体的细节,忘了某句话某个表情,但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爱与牵挂,那些让我们成为“我们”的羁绊,像刻在骨头里的印记,从来没有真正消失。
远处的花海深处,妈妈留下的木屋炊烟袅袅,像在说“欢迎回家”。钟楼上的最后一声钟鸣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不是结束的信号,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