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中央立着个纸糊的神像,高约丈许,穿着华丽的纸袍,脸上的朱砂画得极精致,只是眼睛是两个空洞,洞里塞着团黑色的东西,正在微微蠕动。
“那是它的心脏!”布偶指着黑洞,“是用活人头发和墨汁做的!”
纸神像突然睁开眼睛,黑洞里的黑团“嗖”地窜出来,化作条纸蛇,朝着我们扑来。李醒用火折子点燃身边的纸堆,火苗挡住纸蛇的去路,纸蛇在火中扭曲,发出“滋滋”的声响,却没消失,反而分裂成无数条小纸蛇,钻进纸浆池里。
池里的人脸突然睁开眼睛,齐刷刷看向我们,嘴里吐出细小的纸舌,像是在呼救。林墨抓起根竹篾,朝着纸神像的眼睛戳去:“毁了它的眼睛!”
就在竹篾刺入黑洞的一刹那,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那纸神像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浑身颤抖起来。紧接着,它身上的纸袍突然裂开,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一样,露出了里面的竹篾骨架。
这骨架看上去十分诡异,上面缠着密密麻麻的头发,每一根头发都连接着一个小小的纸人。这些纸人就像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一样,随着骨架的震动而微微晃动着。
“快!用这个!”就在这时,一旁的老头突然大喊一声,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墨锭。这墨锭和之前在腐语村见到的镇魂墨完全不同,它呈现出一种银白色的光泽,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这是‘破纸墨’,可以让纸物失去韧性!”老头焦急地解释道。
我来不及多想,连忙接过墨锭,然后将它蘸了蘸纸浆池里的水。墨锭一接触到水,立刻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香。我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银墨朝着纸神像的骨架泼去。
只见那银墨如同雨点般洒落在竹篾上,瞬间,原本坚硬的骨架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变得异常脆弱。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架竟然应声断裂,那纸神像的上半身也随之轰然倒塌,重重地砸在纸浆池里,溅起了漫天的纸浆。
黑洞里的黑团突然滚落下来,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重重地摔在地上。随着它的滚动,黑团开始逐渐展开,就像一朵盛开的黑色花朵,最终化作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个由无数张纸叠成的人形,看上去异常诡异。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仿佛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拼凑在一起的。而在最上面的那张纸上,赫然写着老头的名字。
“这是……”老头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起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我爹……”
老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和哀伤。他缓缓地说道:“当年,我爹一心想要制造出具有灵性的纸人,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然而,他却没有料到,这纸人竟然会产生灵智,并对他进行反噬。最终,他被纸灵吞噬,变成了这可怕的纸神……”
随着老头的话语,黑团在银墨的作用下开始慢慢融化,就像冰雪在阳光下消融一样。它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变成了一滩黑色的纸浆,缓缓地渗入泥土之中。
纸浆池里的人脸也在这一过程中慢慢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终于得到了解脱。它的面容渐渐模糊,最终完全消失,化作了普通的纸浆。
与此同时,窑洞外的那些纸人也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纷纷倒下,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废纸。
天快亮时,我们走出窑洞,纸人镇的房屋正在慢慢消散,墙面上的纸人化作蝴蝶形状的纸灰,飘向天空。老头站在废墟前,手里捧着那半块玉佩,轻声说:“他总说,纸能载魂,却载不动贪念,是他太想留住我娘的影子,才造了这镇……”
布偶捡起张未燃尽的纸人碎片,上面的朱砂笑脸已经褪色,只剩下淡淡的褶皱,像层薄皮。李醒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前面好像有车站。”
车站的站牌是木质的,上面写着“下一站:未知”。我们买了票,候车时,林墨突然指着卖报纸的小摊:“看那个。”
报纸的头版上,一张照片占据了整个版面。照片里是一个热闹的小镇,阳光洒在镇口的老槐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槐树下,挂满了无数只纸鸢,它们的鸢尾纸条在风中轻轻飘荡,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我凝视着这张照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些纸条上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段故事,或许是一个人的梦想,或许是一份深深的思念。
“或许,”我轻声说道,“不是所有的执念,都只能变成诡异。”这句话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对这个小镇的一种解读,也是对那些被写在纸条上的名字的一种回应。
火车进站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油墨清香。布偶站在我身边,它小心翼翼地把纸人碎片夹进怀里,然后轻声说道:“至少它们不用再嫁给纸神了。”
我看着布偶,它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释然。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纸人镇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我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黄纸。
我把黄纸拿出来,只见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虽然墨迹已经干了,但我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褶皱里藏着的、淡淡的呼吸。这个笑脸像是一个小小的祝福,也像是一个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