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青花窑衣的老人突然停下脚步,裂开的瓷脸转向镇中心的窑炉。窑炉的火光突然变绿,炉门里伸出无数根沾着釉料的骨针,像蜘蛛的腿,在地上织出张透明的釉网,挡住了我们退回镇口的路。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打碎的骨瓷人碎片,正在釉网的光芒下重新拼接,瓷片与兽骨自动咬合,很快又站成了完整的人形,只是动作比之前更僵硬,眼睛里的期待变成了赤裸裸的贪婪。
“弃瓷坑就在前面!”林墨指着不远处的土坑,坑边的碎瓷片堆得像座小山,有些碎片还在微微颤动,像是有活物在里面。坑底泛着黑绿色的光,隐约能看到粘稠的瓷泥在缓慢流动,泥里时不时冒出个气泡,气泡破裂时,会传出一声短促的、像婴儿啼哭的声音。
规则4说,弃瓷坑的碎瓷会咬住影子。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它正贴在青花板上,边缘已经变得模糊,像被釉料腐蚀过。有几片碎瓷片正顺着影子往我的脚边爬,瓷片上的人脸图案睁着黑洞洞的眼睛,嘴型张合,像是在说“下来呀”。
“别停下!”李醒拽着我往坑边跳,红痕在我们脚下炸开红光,暂时逼退了那些碎瓷片。我们落在坑边的土坡上,坡上长满了暗红色的苔藓,苔藓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散发着腐叶和釉料混合的怪味。
骨瓷人们追到坑边,却不敢靠近土坡,只是在青花板上徘徊,举起手里的毛刷,将釉料甩向我们。有一滴釉料溅在我的脚踝上,皮肤立刻像被烫到般收紧,我赶紧抓把暗红色的苔藓敷上去,刺痛感才渐渐消退。
“这苔藓能克制釉料!”我大喊着,和林墨一起往坡下扒拉苔藓,往彼此身上的青纹处贴。苔藓接触到釉料,立刻变成墨黑色,发出淡淡的青烟,青纹果然不再蔓延了。
大哥的触须探向坑底的瓷泥,触须尖刚碰到泥面,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拽。他猛地收回触须,触须上缠着几根白色的东西——不是水草,是人的头发,头发根部还连着小块头皮,上面覆着层薄釉。“泥里有尸体。”他的声音发紧,“是被当成‘残次品’扔掉的骨瓷人原料。”
穿青花窑衣的老人突然举起手里的窑铲,铲头沾着滚烫的釉料,朝着我们所在的土坡掷来。窑铲“哐当”插进坡顶,釉料溅落的地方,暗红色苔藓瞬间枯萎,露出底下的黄土,黄土里嵌着无数细小的牙齿,像某种啮齿动物的牙。
“他想毁掉苔藓!”林墨急得跺脚,脚边的泥土突然松动,一块土块滚落坑底,砸在瓷泥里,泥面立刻掀起巨浪,无数只手从泥里伸出来,抓着坑壁往上爬——那些手的皮肤都覆着层薄釉,手指是拼接的兽骨,指甲缝里还嵌着未烧透的瓷渣。
“是弃瓷坑里的‘残次品’!”李醒的红痕缠上最近的一只手,红光收紧,那只手“咔嚓”断裂,断口处流出粘稠的、像釉料一样的液体,“他们被釉料控制了!”
布偶的纽扣眼突然转向土坡的侧面,那里有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边缘刻着些模糊的花纹,像把刀的形状。“开片刀……”布偶的声音细若蚊蚋,“在里面……”
大哥的触须立刻卷开石板,洞口里果然躺着把黑色的刀,刀身狭长,刀刃泛着寒光,刀柄是用某种动物的脊椎骨做的,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有人用过它。我伸手去拿,刀柄却烫得惊人,像握着块烧红的烙铁,掌心的皮肤瞬间被烫出个清晰的刀印。
“要用活人血淬火!”李醒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刀刃上。鲜血接触到刀身,立刻被吸收,刀刃突然亮起红光,刀柄的温度也降了下来。他将刀递给我:“快刮掉身上的釉料!我来挡住他们!”
我握紧开片刀,刀刃接触到手背的釉层,发出“嗤啦”的声响,白釉像纸片般被刮落,露出底下发红的皮肤。但随着釉料脱落,我的手腕上立刻浮现出一道青色的瓷纹,像条细小的蛇,顺着血管往上爬——规则5的代价来了。
“我也来!”林墨抢过刀,刮掉裙摆上的釉料,她的小腿上同样多了道瓷纹,与之前的镜纹交织在一起,像幅诡异的图案。
坑底的“残次品”已经爬了上来,他们的身体东倒西歪,有的只有一条腿,有的没有胳膊,却都朝着我们伸出爪子。穿青花窑衣的老人站在骨瓷人中间,举起窑铲指向天空,窑炉的绿光突然变成血红色,整个骨瓷镇的房屋都开始震动,墙上的瓷花纷纷脱落,露出后面的黑洞,黑洞里伸出无数根骨针,像要把整个镇子都缝起来。
“子时快到了!”大哥的触须缠上老人的腰,将他往弃瓷坑里拽,“开窑时间一到,没人能活!”
老人发出刺耳的尖叫,裂开的瓷脸突然完全崩碎,露出里面的真面目——不是人头,是个烧瓷用的模具,模具里嵌着颗跳动的、裹着釉料的心脏,每跳一下,周围的骨瓷人就动作加快一分。
“他是窑炉的心脏!”李醒的红痕狠狠扎向那颗心脏,红光穿透釉料,心脏突然停止跳动,周围的骨瓷人瞬间僵住,身上的瓷片纷纷脱落,变成一堆散碎的兽骨。
老人的模具身体“哐当”倒地,滚进弃瓷坑,瓷泥瞬间将他吞噬,坑底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归于沉寂。
窑炉的红光渐渐熄灭,骨瓷镇的房屋不再震动,那些黑洞里的骨针也缩回了炉内。我们站在弃瓷坑边,看着彼此手腕上的瓷纹,又看了看坑底平静下来的瓷泥,泥面倒映着我们的脸,脸上没有釉料,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
布偶突然指向坑底的中心,那里的瓷泥正在缓慢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泛着微光,像另一道通往未知的门。
“路……在…”
我们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它的意思。李醒捡起一块沾着釉料的碎瓷片,上面映着他自己的脸。他犹豫了一下,将碎瓷片扔进漩涡,瓷片接触到漩涡的瞬间,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化作一道白光,被漩涡吞噬。
漩涡的光芒亮了几分。
大哥的触须摘下一片即将枯萎的苔藓,扔进漩涡。
林墨解下头上的银夹,那上面的槐花图案已经有些发黑,她轻轻一吻,将银夹送进漩涡。
我握紧手里的开片刀,刀柄的脊椎骨传来微弱的震动,像在回应我的不舍。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必须留下。我将刀扔进漩涡,刀刃划过空气,发出最后一声轻响,像句无声的告别。
漩涡的光芒变得刺眼,坑底的瓷泥开始沸腾,露出底下的通道,通道里传来熟悉的风声,却带着股陌生的、像金属冷却的气息。
我们抱着布偶,纵身跳进漩涡。下落时,我最后看了一眼骨瓷镇,那些房屋正在褪去釉色,露出里面的黄土,像个被人遗忘的、未完成的陶艺品。
而我们手腕上的瓷纹,在漩涡的光芒中轻轻发亮,像在纪念这段被釉料浸染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