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断念(1 / 2)

(半开的桃花花苞蹭着掌心,渗出的汁液带着清苦,像没酿好的桃花酒)往山口走的路渐渐陡起来,石板路变成了嵌在山壁里的石阶,每级台阶都长着层薄苔,踩上去“滋溜”打滑。李醒捡了根粗树枝当拐杖,铜铃在他腕间晃悠,时不时碰在石头上,发出“叮铃”的脆响,倒比鸟鸣还提神。

“这石阶不对劲。”林默的铁锹往台阶缝里一戳,撬起块松动的石头,底下露出的不是泥土,是截发黑的骨头,骨头上还缠着半片撕碎的布,蓝底白花,和忘忧镇老太太围裙上的花纹一模一样。“有人从这儿摔下去过。”

大哥的触须顺着台阶往下探,触须尖很快缠上样东西——是只虎头鞋,和阿福那双很像,只是鞋头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稻草,鞋面上的桃花绣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针线的孩子绣的。“不止一个。”他把虎头鞋递给我,鞋底沾着的泥里混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

越往上走,风里的松脂香越浓,还混着股淡淡的腥气。石阶尽头的山口立着块巨石,石上刻着三个大字:“断念崖”,笔画里嵌着些细碎的骨头渣,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

“断念……”林默摸着石上的刻痕,指尖突然被划破,血珠滴在字上,竟顺着笔画渗了进去,“这石头在吸血。”

巨石后面突然传来“哗啦”的声响,像有人在翻动碎石。我们绕过去,看见个穿灰布衫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用手刨着土里的什么,指甲缝里全是血,身旁堆着十几只大小不一的鞋子,有虎头鞋、绣花鞋、还有双磨破了边的草鞋。

“你在找什么?”李醒把树枝横在身前,铜铃发出戒备的嗡鸣。少年猛地回头,他的眼睛通红,眼白里布满血丝,嘴角沾着泥土,像只被激怒的小兽:“别碰它们!这是我爹娘的鞋,我要把它们埋在一起!”

他指着土里露出的半截鞋跟,是只绣着并蒂莲的红绣鞋,和他身旁那双草鞋刚好凑成一对。“他们说过,等收完秋粮就带我去桃花渡,可他们……”少年的声音突然哽咽,指甲狠狠抠进泥土,“他们从这崖上摔下去了,村里人说他们是想抛弃我,可我知道不是的!”

风突然变大,吹得巨石后面的灌木“哗哗”响,露出里面的景象——是个陡峭的斜坡,坡上散落着无数只鞋子,有的挂在荆棘上,有的陷在石缝里,风一吹,像无数只摇晃的手在求救。

“这不是摔下去的。”我捡起只离得最近的布鞋,鞋帮上有个整齐的切口,像是被刀割开的,“是被人扔下去的。”

少年突然激动起来,扑过来想抢布鞋:“不是的!他们是自愿的!断念崖的规矩,要是爹娘不想养孩子了,就从这儿跳下去,留只鞋在崖上,就算断了念想!”他指着巨石上的刻字,“你看!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

“狗屁规矩!”林默的铁锹往地上一砸,火星溅在少年脚边,“哪有爹娘会抛弃孩子?你看这双鞋,”她捡起那只红绣鞋,鞋里缝着个小小的布包,拆开一看,是几块晒干的桃花瓣,“她要是想断念,会在鞋里藏着给你的桃花?”

少年愣住了,眼睛里的红渐渐褪去,露出茫然的光:“桃花……我娘说,等我十岁,就教我绣桃花……”他突然蹲下去,抱着头哭起来,“可村长说,他们是嫌我病弱,才跳崖的……他说我该忘了他们,像忘了块脏石头……”

风里的腥气越来越浓,巨石后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有人在磨牙。我们回头一看,只见十几个穿黑袍的人影正从灌木里钻出来,脸上戴着面具,面具上刻着“断念”两个字,手里都握着把镰刀,刀面闪着寒光。

“是守崖人。”少年的声音发颤,往我们身后躲,“他们专杀不肯断念的人!”

守崖人没说话,只是举起镰刀,朝着坡上的鞋子砍去。“咔嚓”一声,那只红绣鞋被劈成两半,里面的桃花瓣散出来,被风吹得漫天飞。少年发出凄厉的尖叫:“别碰我娘的鞋!”

大哥的触须突然暴涨,缠住最近一个守崖人的镰刀,触须上的桃花汁液滴在刀面上,立刻冒出黑烟。“他们怕桃花!”我把手里的桃花枝往前递,花苞在风里剧烈摇晃,竟“啪”地绽开了,粉白的花瓣挡住守崖人的视线。

林默趁机挥着铁锹冲过去,锹头劈在守崖人的面具上,面具裂开,露出底下的脸——是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个黑洞,和戏楼里那些影子一模一样。“他们不是人!是被规矩困住的傀儡!”

李醒的铜铃突然飞向巨石,银辉撞在“断念崖”三个字上,石屑飞溅中,刻字里的骨头渣纷纷掉出来,露出底下的字——“念亲崖”,被人用刀硬生生划掉,改成了“断”字。

“原来这里叫念亲崖!”我指着新露出的字,“是有人故意改了名字,逼着大家断念!”

少年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冲过去抱住那只被劈开的红绣鞋,眼泪滴在桃花瓣上:“我就知道!我娘不会丢下我的!”他的血手在“念”字上一抹,血珠渗进石缝,巨石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坡上的鞋子开始发光,每只鞋里都飘出个模糊的人影,有抱孩子的妇人,有扛锄头的汉子,都朝着少年笑。

守崖人的面具纷纷裂开,露出底下的白骨,他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在桃花瓣的光芒里渐渐消融。风里的松脂香变得清甜,混着桃花的气息,像有人在崖边酿起了新酒。

少年把所有的鞋子都收进个大布袋,说要带回村里,埋在桃树下。“我要告诉所有人,爹娘不是想断念,是被坏人逼的。”他捡起那只绽开的桃花枝,小心翼翼地插进布袋,“等桃花结了果,我就知道,他们一直在看着我。”

我们站在断念崖(现在该叫念亲崖了)的山口,望着少年背着布袋下山的背影,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却走得很稳,像背着一整个春天。林默的铁锹上沾着点守崖人的黑灰,在风里渐渐吹散:“下一站,该往哪走?”

李醒手中的铜铃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它的指针稳稳地指向南方。在那个方向,天空呈现出一种令人陶醉的湛蓝,仿佛是被大自然精心雕琢而成的宝石,纯净而透亮。一朵形状酷似桃花的云彩悠然地漂浮在这片蓝天之中,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大哥的触须轻轻卷起落在他肩头的桃花瓣,然后朝着南方指了指,似乎在示意我们朝着那个方向前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江离布偶,它那柔软的衣角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片刚刚飘落的桃花瓣。这片花瓣鲜艳欲滴,宛如一颗跳动的心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走。”大哥简短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决心。

于是,我们沿着山口朝南缓缓漫步。脚下的道路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曲曲折折地延伸向远方。随着我们的脚步,道路逐渐变得平坦起来,仿佛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微风拂面,宛如一位温柔的使者,轻柔地抚摸着我们的脸颊。风中似乎还携带着潮湿的水汽,让人感受到一种清新的气息。这股风仿佛是从一条潺潺流淌的河流中吹来的,那河流或许就在不远处,静静地守候着我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