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前方突然炸开一片刺目的光,无数影像在光里翻腾——安珠朝我挥手,爷爷把糖渣塞进我兜里,巷口的花猫蹭着我的裤腿,还有那些早就模糊在记忆里的笑脸,一帧帧清晰得像昨天。光里传来温柔的呼唤,像浸了蜜的钩子,勾着人往前扑。
“别看!”大哥突然拽了我一把,我踉跄着撞在他背上,鼻尖蹭到他粗布衣衫上的盐粒——那是他常年出海沾的海盐,带着海的腥气,瞬间冲散了光里的甜腻。“那是出口的幌子!真正的出口在
他猛地弯腰,触须狠狠插进地面,“哗啦”一声,地面裂开道窄缝,里面透出微弱的蓝光,像深海里的磷火。“跳!”
我几乎是被他推下去的,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就摔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抬头一看,上方的光像肥皂泡一样破了,传来墙壁愤怒的嘶吼,震得耳膜发疼。
“咳咳……”林默和李醒也跳了下来,个个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痕。大哥最后跳下来,刚落地就瘫坐在地,触须蔫蔫地垂着,银毛都黯淡了不少。“过了……”他喘着气笑了笑,“九十九句话,我们一句没接。”
窄缝上方的裂口慢慢合拢,那些低语和幻象被彻底隔绝在上面。我摸了摸胸口的江离布偶,红豆已经不烫了,只是布料被冷汗浸得发潮。李醒瘫在地上,盯着头顶的蓝光出神,突然低声说:“刚才……我差点就应了那声‘哥’。”
林默也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飘:“我甚至想好了要怎么回答我娘……”
大哥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凝成水珠。“活着就好。”他抹了把脸,把葫芦递过来,“尝尝?压惊。”
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烈酒像火烧一样滚过喉咙,却奇异地压下了心里的慌。蓝光里,我们四个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四条刚从网里挣脱的鱼,虽然遍体鳞伤,却终究是游到了水面。
“
大哥指了指前方蓝光最浓的地方,那里隐约能看见道石门:“不知道,但总比在喉咙里强。”他站起身,触须抖了抖,银毛又亮了些,“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们四个,还在一块儿。”
蓝光里,我们的影子慢慢靠近,最后叠在了一起。身后的黑暗还在嘶吼,但身前的光,却亮得让人踏实。
石门后是条狭长的甬道,蓝光从两侧岩壁的缝隙里渗出来,把我们的影子拓在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剪影画。脚下的石板凹凸不平,每一步都能踢到嵌在石缝里的碎骨,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兽的。
“这地方透着邪性。”李醒踢开块沾着黑垢的骨头,“刚才那回廊是勾人欲望,这甬道……倒像是在抽人魂魄。”他说着摸了摸后颈,那里的汗毛直竖着。
话音刚落,岩壁突然“咔哒”响了一声,缝隙里的蓝光开始明暗不定,像有人在外面捂住了光源。我下意识攥紧江离布偶,却发现布偶上的红豆不知何时变得冰凉,贴在掌心像块冰。
“别说话。”大哥的触须贴在岩壁上,银毛簌簌发抖,“听。”
寂静里,渐渐浮起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岩壁,又像是无数只虫子在爬。声响越来越近,顺着石壁的纹路蔓延,最后竟钻进了我们的影子里——墙上的剪影突然活了,李醒的影子长出了尖爪,林默的影子拖着条蛇尾,大哥的影子背后张开对蝙蝠翅膀,而我的影子……竟在胸口的位置,多出个不断跳动的光斑,像颗被挖出来的心脏。
“它们在学我们的恐惧。”林默的声音发飘,死死盯着自己的影子,“我最怕蛇……”
“怕也别躲。”大哥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越躲,影子越疯。”他试着抬起脚,往影子的尖爪上踩去,那尖爪猛地缩回,在墙上扭成团黑雾。
我学着他的样子,抬脚踩向自己影子胸口的光斑。触感很奇怪,像踩在团冰凉的棉花上,光斑剧烈闪烁起来,影子竟发出声细碎的尖叫,听起来像极了小时候被我踩死的那只知了。
“管用!”李醒眼睛一亮,抬脚把自己影子的尖爪碾成了烟,“这畜生还怕疼!”
甬道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踩踏声,黑影在墙上翻滚、尖叫,却怎么也挣不脱我们的脚。缝隙里的蓝光越来越亮,照得岩壁上的纹路清晰起来——那根本不是天然的石纹,而是无数细小的刻痕,刻的全是同一句话:“留下来作伴”。
“作伴?”林默突然停了脚,影子的蛇尾趁机缠上她的脚踝,“它们是想把我们的影子留在这里……”
她的话没说完,脚下的石板突然下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影子顺着洞口往下坠,林默半个身子都被拽了下去。大哥的触须猛地缠上她的腰,往回拽时,却发现洞口里伸出无数只手,死死攥着林默的影子不放。
“咬它!”大哥吼道。
林默反应极快,低头狠狠咬向脚踝上的蛇尾,影子发出声凄厉的尖啸,蛇尾瞬间化成烟。我们趁机把她拽上来,她脚踝上留着圈青紫色的印子,像被真蛇缠过。
“还有最后一段。”大哥指着甬道尽头的微光,“冲过去!”
我们互相拽着,踩着影子往前冲,石板下陷的越来越频繁,影子在脚下尖叫、变形,却怎么也跟不上我们的速度。快到出口时,我的影子突然爆开,化作只巨大的手,从背后拍来。
“小心!”大哥猛地把我推开,自己被拍个正着,半个身子陷进岩壁里,触须的银毛掉了一大片。
“大哥!”我扑过去想拽他,却发现他的影子正顺着岩壁的刻痕往里钻,要把他整个人拖进去。
“走!”大哥的声音从岩壁里传出来,带着股血沫子,“别管我……”
“要走一起走!”李醒掏出腰间的匕首,往岩壁上刺去,匕首没入的地方冒出黑烟,岩壁竟开始融化,“这石头是活的!”
林默捡起地上的碎骨,往大哥陷进去的地方砸,每砸一下,岩壁就哆嗦一下。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江离布偶按在岩壁上——布偶上的红豆突然爆发出红光,岩壁像被烫到似的惨叫起来,松开了大哥。
我们拖着半昏迷的大哥冲出甬道时,身后的岩壁彻底合拢,传来无数影子的哭嚎,像被关在了铁笼里。外面是片月光下的空地,远处有座歪歪扭扭的木屋,烟囱里竟飘着烟。
“那屋里有人。”林默扶着大哥,指了指木屋的窗户,里面晃过个模糊的人影。
大哥咳着血笑了笑:“管他是人是鬼……至少有口热乎气。”
李醒扛起大哥往木屋走,我和林默跟在后面,谁都没提刚才差点被影子拖走的事。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次,影子规规矩矩地跟着,再没长出尖爪和蛇尾。只是我总觉得,掌心的江离布偶,比刚才更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