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船上,看着桃花瓣飘落在水面上,拼成个“等”字。阿芷摸了摸脖子上的碎片项链,轻声说:“原来所有的‘未完待续’,都藏在这些没说出口的话里。”
李醒划着船桨,往前指了指:“看,前面好像有座桥,桥上好像有人。”
桥栏上靠着个少年,正往水里扔着石头,侧脸的轮廓像极了年轻时的林墨。他扔一块,就念叨一句:“等我回来啊。”
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把“下一站”三个字,晃成了无数个光点。
那座桥是青石板铺的,栏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开得热热闹闹。少年听见船声,回头时,手里还攥着块没扔出去的石头,石面上刻着个小小的“桃”字。
“是林墨。”阿芷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他年轻时原来长这样。”
林墨的影子站在桥中央,望着对岸的桃花林,肩膀微微耸动。我们把船泊在桥下时,听见他对着水面喃喃:“阿桃说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要在树下摆糖画,她说糖画的甜能沾住春天……”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块化得半塌的糖画,形状是只蝴蝶,翅膀上沾着点桃花瓣。“这是我在镇上买的,揣了一路,还是化了。”他把糖画扔进水里,“早知道就该早点回来的。”
糖画在水面化开,糖水晕开的地方,浮出行字:“迟了的糖画,甜在心里也一样。”
林墨的影子笑了,弯腰捡起块石头,往我们船的方向扔过来——石头落在甲板上,竟变成了块完整的桃花糕,热气腾腾的,和阿桃竹篮里的一模一样。“带给他吧。”影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告诉他,桃花籽我看见了,长得很好。”
等我们咬下桃花糕,甜味漫开的瞬间,桥栏上的牵牛花突然齐齐转向,朝着上游的方向。阿芷指着水流的尽头:“看,那是不是……正视阁的镜子碎片?”
水面上漂着无数亮晶晶的碎片,像撒了满地的星子。碎片聚成的光带尽头,隐约有座阁楼的轮廓,比之前的正视阁要亮堂得多,窗棂里透出暖黄的光,像谁在里面点了盏长明灯。
“是‘释怀阁’。”李醒从水里捞起块碎片,碎片映出的不是我们,而是守塔人抱着铜钟笑的样子,“名字改了,大概是说,到这儿就能真的放下了。”
船往阁楼漂时,水面上的碎片开始拼出画面:苏绾穿着新戏服在空无一人的戏台唱戏,声音清亮;守塔人把“归”字木牌挂在修好的船坞门上,阳光照得木牌发亮;阿桃蹲在长高的桃树下,往土里埋着新的桃花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每个画面里的人,脸上都带着笑。
阿芷脖子上的碎片项链突然发烫,碎片之间的缝隙渗出光来,在甲板上拼出最后一条规则:
「1. 释怀阁的每面镜子都映着“放下”的样子,不必躲,不必怕
2. 阁顶的铜铃响三声时,要把最沉的执念写在纸上,让风带走
3. 离开时别回头,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对过去最好的交代」
阁楼的门是虚掩的,推开门时,满室的镜子同时亮起,映出的不是诡异的影子,而是我们自己——我正把那封撕碎的道歉信重新粘好,打算明天就寄出去;李醒在画新的航海图,图上的“望归号”旁边,多了艘小小的木船;阿芷在给父亲写信,信纸边缘画着朵桃花,旁边写着“等您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桃花林”。
阁顶的铜铃突然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我们各自找了张纸,写下心里最沉的东西。我写的是“总怕道歉太晚”,李醒写的是“怕自己画不完航海图”,阿芷写的是“怕父亲等不到我回去”。
把纸折成纸船放进水里时,纸船飘得很快,像被什么推着往远处去。水面上的镜子碎片突然全部沉入水底,阁楼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没有声音。
我们站在船头,看着释怀阁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个光点,融进前方的晨雾里。
李醒收起船桨,指着晨雾尽头:“看,天亮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金色的阳光刺破晨雾,洒在水面上,像铺了条金光大道。远处传来熟悉的船鸣,是“望归号”的声音,清亮、欢快,像在喊我们回家。
阿芷摸了摸脖子上的碎片,碎片不知何时已经融在一起,变成块温润的玉佩,和她父亲给的那半块合二为一,再无接缝。
“走吧。”她笑着往船头跑,“回家了。”
船朝着阳光的方向驶去,水面上的桃花瓣、纸船、碎片,都被远远抛在身后。我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晨雾里,好像有无数人影在朝我们挥手,又好像没有,只有风带着桃花的甜香,轻轻拂过脸颊。
原来所谓的终点,不是某个地方,是终于敢带着所有的记忆和勇气,继续往前走。
“望归号”的帆在阳光下鼓得饱满,像朵盛开的云。
下一站,是家。
但谁知道呢?或许某天,又会有新的规则在风里响起,新的故事在某个码头等着我们——毕竟,人生这趟船,从来都在继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