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嘴唇咧到耳根，露出嘴里参差不齐的牙齿，每颗牙齿上都刻着个数字，有“3”有“5”，最里面那颗臼齿上，刻着模糊的“7”。
铁皮门突然被撞得向内凹陷，门缝里的手猛地抓住了布条织成的屏障，绷带瞬间被扯断，露出底下爬满蛆虫的伤口。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贴着门缝响起，带着黏腻的口水音：“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呀……不听话的孩子，要被惩罚的……”
李醒对着门低吼，银白的毛发炸开，铜铃“叮铃铃”响得急促，红绳突然缠上我的手腕，将我往储藏室深处拉。那里堆着个旧书柜，书柜顶层放着个落满灰尘的地球仪，地球仪的底座上，刻着和校徽上一样的“7”字。
“呱呱……”手里的铁皮青蛙突然又动了，断了的发条处渗出更多暗红液体，滴在布偶的麻袋脸上。布偶猛地抽搐了一下，黑纽扣眼睛里流出的液体突然变成金色，顺着脸颊滴在地上，竟烧出个小小的洞，洞里露出块暗绿色的黑板擦。
黑板擦上沾着干涸的红粉笔灰，凑近了闻，能闻到和正门门缝里一样的甜腻血腥味。我拿起黑板擦时，它突然“啪嗒”掉出半截粉笔头，粉笔头是白色的，上面刻着行蚂蚁大小的字：“张老师怕粉笔灰，尤其是加了‘东西’的。”
“加了东西的……”女生突然咯咯笑起来，指着书柜后面的墙壁，“那里有去年的消毒水，和粉笔灰混在一起，能让他‘安静’好一阵子呢。”
墙壁上果然有个生锈的铁盒，打开时，股刺鼻的气味涌出来，里面装着半瓶浑浊的液体，瓶身贴着张标签，上面写着“医用酒精”，但标签的角落，有人用铅笔描了个小小的骷髅头。
铁皮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道更大的缝，一只浑浊的眼睛透过缝隙看进来，眼白上布满血丝，瞳孔是灰蒙蒙的，像蒙着层白雾。紧接着，一根缠着胶布的拐杖伸了进来，拐杖头是铜制的，雕成蛇的形状，蛇嘴里衔着枚生锈的铜钥匙——正是储藏室的钥匙。
“出来呀……”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令人作呕的口臭，“老师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哦……是用去年那个想当医生的学生，剩下的骨头做的标本呢……”
大哥的触须突然卷起铁盒里的消毒水，又抓起一把散落的粉笔灰，在掌心揉成一团。他冲我使了个眼色，触须猛地将混合物朝着门缝扔过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门缝里的眼睛瞬间消失，拐杖“哐当”掉在地上，紧接着传来重物摔倒的声音，伴随着痛苦的呜咽。
“趁现在！”大哥拽着我冲向走廊，李醒叼着布偶跟在后面，女生飘在最前面引路，她的玻璃眼珠在黑暗中像两盏小灯。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粉笔灰混合的刺鼻气味，地上躺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他用手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指缝里渗出黄绿色的液体。他的脚边散落着些教具：一根用白骨拼成的手臂，一个装着 eyeball 的玻璃罐，还有个绣着“育英中学”的校徽，校徽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就是张老师。”女生的声音带着快意，“每年都要抓七个转校生，说是‘补充教具’。其实啊，他是怕退休后没人记着他，才用这种方式‘留’住我们……”
张老师突然停止了滚动，捂着眼睛的手慢慢拿开，原本的眼眶变成了两个黑洞，黑洞里爬出密密麻麻的蛆虫。他咧开嘴笑了，嘴里的牙齿和女生的一样，刻满了数字：“跑不掉的……每个来这里的，都要变成‘永恒的学生’……”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中山装的纽扣一颗颗崩掉，露出底下蠕动的肉瘤，每个肉瘤上都长着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们。
“办公室在楼梯口！”女生尖叫着指向楼梯，“第三个抽屉！快！”
我们冲上楼梯时，身后传来肉瘤破裂的声音，回头看，张老师已经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无数只眼睛在血肉里转动，滚落在地的眼球还在朝着我们的方向蠕动。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股浓烈的樟脑丸味涌出来。房间里摆着张掉漆的木桌，桌上堆着高高的作业本，每个作业本的封面上，都用红笔写着“不及格”。桌角放着个老式座钟，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钟摆上挂着个小小的稻草人，稻草人的胸口，缝着片干枯的枫叶。
“是守护灵留下的……”我指着稻草人，枫叶的叶脉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箭头赫然指向办公桌的第三个抽屉。
抽屉是铜锁锁着的，锁孔是个扭曲的笑脸形状。我掏出布偶胸口掉下来的红纽扣，试着插进锁孔，竟严丝合缝。“咔哒”一声，抽屉开了。
里面果然放着串钥匙，还有张泛黄的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上的照片，正是布偶手里半张照片上的男生，名字处写着“陈阳”，录取院校是“警官大学”。通知书的旁边，放着本教案，教案的最后一页，贴着张全班合影，照片上的学生都笑得很灿烂，只有陈阳的脸被人用墨汁涂掉了，旁边写着行字：“异端必须被清除。”
“他怕别人知道，陈阳是第一个敢反抗他的学生。”女生飘到照片前，玻璃眼珠闪着光，“陈阳发现他把不听话的学生关起来，就偷偷收集证据，想交给教育局。结果被他发现了……”
抽屉深处，还有个小小的铁盒，打开时，里面装着枚生锈的警徽，警徽下压着张纸条，是陈阳的字迹：“我知道我可能走不了了，但请告诉外面的人，这里不是学校，是地狱。如果有人能看到，一定要让阳光照进来。”
“阳光……”大哥的触须轻轻碰了碰警徽，警徽突然发出耀眼的光，光芒透过窗户照出去，落在走廊里那团血肉上。血肉发出“滋滋”的响声，开始慢慢消融，无数只眼睛在光芒中闭上，最后化作点点星光，飘向窗外。
座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指针开始转动，停在了早上六点。随着钟声，所有教室的灯都熄灭了，贴在玻璃上的人影渐渐淡去，露出干净的玻璃窗，窗外竟不知何时升起了太阳，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女生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她笑着挥挥手，玻璃眼珠里映着阳光：“谢谢你们……我们终于可以放学了。”她的身影消失前，飘来片崭新的枫叶，枫叶的叶脉里，箭头指向遥远的东方，那里隐约能看见片古老的城墙。
布偶的麻袋脸在阳光下裂开，露出里面的棉絮，棉絮里裹着颗小小的种子，种子上刻着个“安”字。李醒的铜铃轻轻响了，红绳缠着的种子发出绿光，映出城墙内的景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挂着红灯笼的客栈，还有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里的铜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下一站，是古城吗？”我握着那枚警徽，警徽上的温度还没散去。
大哥拿起那片新的枫叶，青紫色的触须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嗯，听说那里的城墙，藏着百年的故事，每个砖缝里，都埋着没说出口的话。”
我们走出育英中学时，校门已经变得崭新，门楣上的“育英中学”四个字闪闪发光。操场上，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跑步，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铁皮青蛙不知何时被修好了，发条重新装上，在我掌心“呱呱”跳着，黄铜肚皮上的“安”字在阳光下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