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云海的刹那,刺骨的寒意突然裹住四肢,像是被无数冰针钻进骨头缝。眼前的景象让呼吸猛地顿住——不是预想中的山川湖海,而是栋爬满枯藤的哥特式建筑,尖顶刺破铅灰色的天空,每扇窗都黑沉沉的,像蒙着层凝固的血。门楣上剥落的石雕拼出三个歪扭的字:育英中学。
“呱呱——”口袋里的铁皮青蛙突然发出嘶哑的怪响,黄铜身体烫得惊人,我慌忙掏出来,发现它的发条竟自己绷断了,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瞬间凝成小小的血珠。更诡异的是,青蛙原本凸起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枚黑色的纽扣,死死盯着教学楼的方向。
大哥青紫色的触须此刻绷得像弓弦,尖端泛着不祥的暗红光晕。“这地方的‘怨气’会啃噬活物。”他拽着我往后退了半步,脚刚离开原地,那片地面就“滋啦”冒出白烟,水泥地竟像融化的蜡油般凹陷下去,露出底下纠缠的黑发。
李醒的毛发根根倒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银白尾巴指向教学楼的侧门。那里的铁栅栏门歪歪斜斜挂着把锈锁,锁眼里塞着半张泛黄的试卷,卷边处用血写着个“7”字。栅栏后飘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在风里摆动,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风——是校服领口处露着的半截手臂,正僵硬地上下晃动。
“新来的转校生?”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抬头时,只见三楼走廊的栏杆上坐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双腿悬空晃荡着,校服裙上沾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她的脸埋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吓人,“快进来呀,迟到要被张老师罚抄校规的。”
话音未落,教学楼的正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见走廊尽头立着块黑板,上面用红粉笔写着“欢迎新同学”,字迹扭曲得像是在尖叫。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门缝里飘出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腔时竟带着种甜腻的恶心感。
“别碰那扇门。”大哥的触须突然卷住我的手腕,指向前门台阶上的水渍。那些水渍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凑近了才发现,竟是无数细小的脚印,每个脚印都只有指甲盖大小,脚趾的位置印着淡淡的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侧门的栅栏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半张试卷飘到我脚边。试卷上的名字被血渍糊住了,只看清作文题:《我的理想》。而作文的末尾,有人用红笔批了个大大的“0”,旁边写着行小字:“说谎的孩子,要被关在储藏室哦。”
“储藏室……”栏杆上的女生突然笑了,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那里有好多‘理想’呢。想当医生的,手被泡在福尔马林里;想当画家的,眼睛被缝成了画布;还有想当飞行员的,骨头被拆下来,拼成了纸飞机……”
她的话没说完,教学楼里突然响起急促的铃声,“叮铃铃”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警报。随着铃声,所有教室的灯都亮了,每个窗口都挤满了人影,那些人影贴在玻璃上,五官被压得扁平,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数双眼睛,黑洞洞地盯着我们。
李醒突然冲着走廊狂吠,它的铜铃剧烈地晃动着,红绳绷得笔直,指向黑板旁边的储藏室门。那扇门是铁皮做的,上面用白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门把手上缠着圈铁链,铁链的缝隙里卡着片干枯的枫叶——正是从钟楼带出来的那片,此刻叶脉里的箭头,正指向储藏室的锁孔。
“是守护灵的线索……”我攥紧手里的铁皮青蛙,断了发条的青蛙不知何时变得冰凉,纽扣眼睛里竟映出储藏室门后的景象:堆到天花板的旧课桌,桌腿上缠着泛黄的布条,而布条的尽头,似乎拴着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的胸口缝着颗红色的纽扣。
“张老师来查寝啦!”女生突然尖叫一声,从栏杆上跳了下去。我们冲过去看时,三楼的走廊空空荡荡,只有件蓝白校服飘落在地,校服口袋里滚出颗牙齿,牙齿上刻着个“7”字。
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灯光开始忽明忽暗。黑板上的“欢迎新同学”渐渐褪色,露出底下原本的字迹:“第7个转校生,会是谁呢?”
大哥的触须突然泛出红光,他拽着我冲向储藏室:“快!在‘点名’前找到布偶!”
储藏室的锁孔里,枫叶正在慢慢燃烧,火星落在铁链上,竟烧出串细小的脚印。铁皮青蛙的纽扣眼睛突然闪了闪,映出布偶胸口的红纽扣——那纽扣上,竟刻着和货郎铜锁一样的“安”字。
脚步声已经到了走廊拐角,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名字:“李明……到。王芳……到。赵磊……到。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储藏室的锁突然“咔哒”一声松动了。我和大哥对视一眼,推开铁皮门的瞬间,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旧课桌后面,果然坐着个布偶。布偶的脸是用麻袋缝的,眼睛是两颗黑纽扣,胸口的红纽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而布偶的手里,攥着半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校服的男生,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的胸口别着枚校徽,上面刻着“育英中学 7班”。
“是7班的……”栏杆上的女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的脸终于露在灯光下,左眼是空洞的黑洞,右眼嵌着颗玻璃珠,“他说要当警察,抓遍所有坏人。结果……被张老师‘奖励’了副手铐,永远锁在储藏室啦。”
脚步声越来越近,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已经到了走廊尽头。布偶突然动了动,胸口的红纽扣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纽扣背面刻着行小字:“钥匙在张老师的教案里。”
“张老师的教案……在办公室。”女生的玻璃眼珠转了转,指向走廊另一头,“但他的办公室,只有‘听话’的学生才能进哦。不听话的,会被他做成‘教具’,摆在讲台上呢。”
铁皮青蛙的纽扣眼睛突然炸裂开来,黑色的碎片溅在布偶脸上。布偶的麻袋脸开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它的嘴巴慢慢张开,吐出个沾满灰尘的学生证——照片上的男生,正对着镜头眨眼睛,学生证的编号是:007。
走廊里的声音停在了储藏室门口。
“里面的同学,该出来点名了哦。”苍老的声音带着种诡异的温柔,“再不听话,老师可要生气了。”
门把手上的铁链开始剧烈晃动,铁皮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是随时会被撞开。我攥着红纽扣和学生证,看着布偶在黑暗中慢慢抬起头,麻袋脸上的黑纽扣眼睛,突然流出了暗红色的液体。
钥匙在张老师的教案里。
可我们,该怎么闯进那个摆满“教具”的办公室?而那个想当警察的男生,又藏着怎样未说出口的话?
门后的撞击声越来越响,铁皮门的缝隙里,已经能看见只枯瘦的手,正顺着门缝慢慢伸进来,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撞击声像重锤砸在心脏上,每一下都让铁皮门晃悠着发出哀鸣。那只枯瘦的手已经顺着门缝探进来大半,皮肤是青灰色的,指节处缠着圈发黑的绷带,绷带下隐约露出森白的骨头。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异常尖利,尖端泛着冷光,正一寸寸刮擦着地面,留下细碎的木屑——那是从旧课桌上抠下来的。
“别出声。”大哥的声音压得极低,青紫色的触须无声地散开,像张隐形的网罩住整个储藏室。触须碰到堆积的旧课桌时,那些蒙着灰的木头突然发出“咔咔”的轻响,桌腿上缠着的泛黄布条自动解开,在空中织成道屏障,挡在门后。
我抱着布偶缩在角落,布偶麻袋做的脸颊蹭着我的脖颈,带着股陈旧的棉絮味,混杂着淡淡的铁锈气。它胸口的红纽扣掉落后,露出个小小的布口袋,口袋里装着些碎纸屑,拼凑起来能看清几个字:“张老师的抽屉……有钥匙……”
“抽屉……”栏杆上的女生不知何时飘到了布偶旁边,她的玻璃眼珠在黑暗中反光,“是第三个抽屉哦,锁着的那个。里面除了钥匙,还有他没收的弹弓、漫画书,还有……想当警察的那个男生,藏起来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