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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统战之战(三)(2 / 2)

总要有人率先振臂高呼,只要旗帜鲜明,目标崇高,自然应者云集。

“……我明白了。”

林怀舟垂下眼帘,

她不是不识大体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多年来默默支持丈夫所做的一切。

只是,作为妻子,那份对丈夫安危的担忧,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心间,无法轻易割断。她轻轻抽回被陈九握住的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

陈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细微变化。

他看着妻子沉静的侧脸,那眉宇间化不开的轻愁,似乎并不仅仅源于对眼前战事的忧虑。他忽然想起一事,语气放缓,带着探询:

“怀舟,前日广州又来信了,说是老宅修缮,族中祭祖,希望你我都能回去一趟。你……为何不想回去?我记得,你自定下婚事后离府,便再未踏足过广州城。”

父亲……广州府通判……咸丰七年……

那些被她深埋心底、不愿触碰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广州城在炮火中呻吟。那时她还只是天真的少女,躲在母亲怀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洋炮声,以及人们惊恐的哭喊。

身为广州府通判的父亲,奉命固守,最终殒命于洋人的炮火之下。父亲的尸体被拾回来时,几乎不成人形。母亲悲痛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原本和睦的官宦之家,顷刻崩塌。

她成了孤女,被送回庞大的族中寄养。那些往日里和颜悦色的叔伯婶娘,脸色瞬间变得冰冷。

她成了吃白食的累赘,住的是最偏僻潮湿的耳房,穿的是堂姐妹们淘汰下的旧衣,动辄得咎,冷眼与苛责如同家常便饭。族中唯一待她稍好的,是那位常年卧病、不大管事的祖母,但也无力改变她的处境。

“克父克母”、“丧门星”……那些话语时常传入她的耳朵,却只能装作没听见。

她张了张嘴,想对陈九诉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了一声极轻极缓的叹息。

“九哥,我记忆里早就没那个家了。”

夜风渐起,带着凉意。

远处的工地上,工人们陆续收工,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发出永恒而沉浑的节奏。

陈九攥着林怀舟的手,两人并肩立在渐浓的夜色里,像两棵相互依偎的树。

“我们要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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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6月,

陈九和陈秉章立于蒸汽轮船的甲板上,陈秉章面露愁容,手中紧握一份南洋重要人物的名单,足有一百多人。

这是香港华人总会耗时两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整理的机密档案,列满了南洋华商、洪门堂口首领、甲必丹的名字与背景。

一连串的人名皆是南洋响当当的人物。

其中,不少人的身份重合,不仅是大华商,还是洪门大佬,也是洋人任命的“甲必丹”。

档案里的甲必丹多达16位,洪门堂口更是有八十六之巨。

陈秉章年老体衰,记性大不如前,看得两眼发木。

他虽不是洪门中人,却深知此次南洋之行的分量:既要刺探各方对南洋华人独立的立场,又要为次年将要举办的五洲洪门恳亲大会铺路,所以尽力在背。

本来早就要联络各方,可惜如今港府上下虎视眈眈,新加坡,槟城等地对跟总会牵连的生意也十分“关照”,无奈只能改到檀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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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单首页是吉隆坡的华人头领,这也是目前南洋最无法忽视的一支。

英国在1874年通过《邦咯条约》将雪兰莪变为保护国,并在1880年将雪兰莪的首府从巴生迁至吉隆坡。

由于锡矿业的开发,吉隆坡及雪兰莪地区聚集了相当数量的华人矿工和商人。

锡矿是雪兰莪的支柱产业,几乎全由华人经营。

第一页第一行的名字就是甲必丹叶亚来。

他是吉隆坡的第三任甲必丹,更被誉为吉隆坡的开埠功臣,和英国人关系极为密切。

此人生于广东惠阳,是不折不扣的军政人才。

18岁南下谋生,最初到达马六甲。后来,他在马来亚的芙蓉锡矿中担任护卫队副队长,频繁参与当地的械斗,收拢了不少人心,后抵吉隆坡。

西历1867年至1873年,雪兰莪爆发华人内战。

主要经营锡矿的两家最大的华人公司“海山”和“义兴”内战,各自支持不同的苏丹,表面看是王位之争,其实就是围绕锡矿利益的代理人大战,两家矿工集团打得血流成河,一家是惠州客家人组成,一家主要是广府人、其他非惠州籍客家人组成,

经过惨烈的内战,叶亚来击败了所有对手,并于1873年成功收复并重建吉隆坡。

可惜,最终没有赢家,英国人下场,实际殖民了内战后满目疮痍的雪兰莪。

叶亚来作为英国人任命的甲必丹,拥有行政、税收和司法权力,吉隆坡所有华人都需要服从他的管理。

叶亚来不仅军事才能突出,主政亦是不容小觑,他将原有的茅草屋改为木板屋,建造了400多间店屋,招募华工开发土地,开发矿场,开辟道路,恢复社会生产与经济发展。

吉隆坡此时俨然就是此人的大本营。

第二个人就是他曾经的下属叶观盛。

此人出身农家,台山赤溪人,同样是18岁时离开家乡,南下谋生。

初在芙蓉锡矿场当矿工,结识了叶亚来。

他追随此人到内战中的雪兰莪,参与吉隆坡的重建。内战结束后,叶观盛经营矿业起家,矿场雇佣工人至少一千多人,

情报上说,他今年正在筹建一个华人慈善药局,其人表面效忠殖民政府,情报却表情他在暗中却资助反清复明的洪门分支。

吉隆坡华人势力庞大,有数万华人,主要就是经营锡矿与航运,但亲英立场鲜明。

划过几页之后就是新加坡。

同样是至少数万,甚至十万众的南洋华人重镇,却远比吉隆坡复杂,没有形成统一的管理,所以列在第二位。

本地势力众多,主要有福建帮、潮州帮、广府帮、客家帮和海南帮。

福建帮是新加坡势力最强大的群体。

英国人和香港一样,对本地的华人治理相对宽松,甚至放弃了甲必丹制度,放任华人自行治理,反而在南洋在各个城市中活力最旺。

本地华人主要从事转口贸易,新加坡作为和香港一样的自由港,转口贸易同样是经济命脉。

许多华商,特别是福建帮商人,活跃在这一行。

潮州帮大量从事甘蜜和胡椒的种植,广东人多从事酱园和杂货行业,客家人主要从事典当及药材行业,互不干扰又暗中竞争。

新加坡会馆众多,如宁阳会馆、应和会馆等,还有香火很旺的大庙,如粤海清庙、天福宫。

名单前两位是佘有进和胡璇泽,

佘有进是广东潮安人。

年少时孤身一人搭乘帆船南下新加坡。初到时,他是一名种植园管工,但很快便崭露头角。

如今主要从事甘蜜和胡椒的种植与贸易。甘蜜是皮革处理和染料的重要原料,需求量大。

佘有进通过大规模种植与出口,迅速积累巨额财富,被当地华人尊称为“甘蜜大王”。

种植园遍布新加坡全岛。

财富急剧膨胀后,他成为本地当之无愧的潮州帮领袖,为解决同乡的福利与安置问题,牵头创立了“义安公司”,以此管理潮州人社群的坟山、庙宇,并调解纠纷、扶贫济困。

英殖民政府极为倚重他,委托他处理华人事务,1872年颁予他“太平局绅”的荣衔。

名单下一位,刚刚故去,但此人留下的威势仍不可小觑。

身兼三国领事,黄埔先生,胡璇泽。

此人是广州黄埔人(今广州市海珠区)。

他年幼时前往新加坡,协助父亲经营“黄埔公司”。

他凭借卓越的商业才能,将公司业务扩展到粮食、牛肉、面包等各行各业,成为新加坡最大的供应商之一,甚至负责整个城市的牛肉专营权。

自那时起,就被新加坡各界尊称为“黄埔先生”。

他的公司甚至发展到在澳大利亚拥有庞大的产业,1877年,清政府正式任命他为首任驻新加坡领事。

由于他的中立、公正和崇高的国际威望,俄国和日本政府也相继在1879年委托他兼任驻新加坡领事。

两人都是大华商,华社领袖,新加坡隐形的华人皇帝,不容小视。

随后又是密密麻麻一连串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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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头族”达雅人在审视自己的战利品

达雅人的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