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来自康沃尔郡矿井深处,用拳头砸碎过岩石,更砸碎过无数对手下巴的,’铁拳’帕迪·奥图尔!”
擂台比那远,帕迪·奥图尔庞大的身躯如同从丛林中走出的巨熊。
他仅穿着一条粗布短裤,赤裸上身,肌肉十分结实,遍布矿坑留下的疤痕和早年街头斗殴的旧痕,胸前满是胸毛。
他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那拳头骨节粗大变形,布满厚厚的老茧。
他朝着底层沸腾的观众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唾沫星子在灯光下飞溅,
引得他那些爱尔兰同乡们疯狂地捶胸顿足,用盖尔语嘶吼着助威。
此人在海岸区的爱尔兰人中很有名,街斗经验丰富。
“右边!”
“来自古老东方,来自清国的武者!身法如鹤,爪牙似虎!名字叫Lee!”
另一边。
李木黄的身影在帕迪的衬托下显得异常清瘦。
他同样只着短裤,但身形消瘦,皮肤是古铜色,肌肉线条清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近乎书卷气的清秀,唯独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紧锁着对面的庞然大物。
他微微屈膝,摆出一个奇特的起手式,左手五指微张如欲扑击的虎爪,右手则似引颈长鸣的鹤喙,静默中蓄满张力。
赌客聚集的区域爆发出热烈的呼喊。
“干死那头黄皮猪!”
“帕迪!拧断他的脖子!”
人群的咒骂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各种污言秽语像脏水一样泼向那个沉默的华人。
威尔逊看到,在人群中穿梭的“马仔”,收到的赌注几乎九成都押在了康沃尔矿工身上。赔率已经高得离谱。
“你看,”肖恩凑到威尔逊耳边,唾沫星子横飞,“那个辫子佬瘦得像根豆芽菜,帕迪一拳就能把他打回清国!这钱太好挣了!”
说着,他掏出几枚硬币,押给了最近的马仔。
裁判简短地吼了一声:“没有回合!没有规则!打倒对方或一方认输为止!开始!”
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砰!”
几乎在裁判手臂落下的瞬间,帕迪庞大的身躯已经撞了过来!
没有试探,没有花哨,纯粹的力量与野蛮的碾压!
他巨大的左拳带着撕裂空气的闷响,直轰李木黄的面门。
李木黄深吸一口气,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右侧滑步。
帕迪的铁拳擦着他的耳际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然而帕迪的速度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慢,他紧跟着一个沉重无比的摆拳,封死了李木黄闪避的空间!
避无可避!
李木黄轻喝一声,腰身不可思议地向后一折,险之又险地让那致命的摆拳贴着小腹扫过。
同时,他那如鹤喙般的右手闪电般弹出,
“啪”地一声,精准地啄在帕迪粗壮的手腕内侧麻筋上!
“呃!”
帕迪闷哼一声,手臂瞬间传来一阵酸麻,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是现在!
李木黄眼中精光爆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然弹起!
他左脚向前踏出半步,重心下沉。
蓄势待发的左爪凶狠无比地掏向帕迪毫无防护的软肋!
虎掏心!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李木黄的手指如同钢钩,深深陷入帕迪肋下的肌肉之中。
巨大的力量甚至让帕迪那宽厚的身躯都晃了一晃,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痛苦。
“好!!”
华人观众区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然而,帕迪的凶悍远超想象。
剧痛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彻底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竟不顾肋下的剧痛,趁李木黄身体前倾贴怀的刹那,想箍住李木黄的脖子,
他要将这个滑溜的东方小子彻底箍死在怀里,用蛮力碾碎他的骨头!
李木黄心头警铃大作,
他试图抽身后撤,但帕迪的速度和臂展优势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带着浓重汗臭的巨大怀抱已然笼罩下来,铁钳般的手指几乎要扣住他的肩膀。
情急之下,李木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重心几乎贴地,险险地从帕迪腋下的空隙滑了出去。
同时,他那如鹤喙般的右手再次疾点而出,顺手点在对手背后的肾窝,随后下沉,目标是帕迪的膝弯外侧!
帕迪右膝一软,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差点单膝跪倒在擂台上。
“哗——!”
全场哗然!这个看似瘦弱的华人小子,竟然两次让巨熊般的帕迪吃瘪!
底层的爱尔兰矿工和水手们简直不可思议,污言秽语如同潮水般涌向擂台,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撕了那个“黄皮猴子”。
“抓住他!抓住那个滑溜的猴子!”
人群的叫骂声中夹杂着不耐烦。
威尔逊端着劣质威士忌,手心却全是冷汗。
他死死盯着擂台,记者本能让他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他看到李木黄清秀的脸上此刻布满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开始急促,刚才那两次精妙的闪避和反击,显然消耗巨大。
而且这个清国人太过于瘦弱,虽然身上肌肉线条清晰,但是身上晒伤擦伤不少,显然是最近还在干苦力。
长期的体力劳作,根本得不到有效的休息。
而帕迪虽然吃痛,但那眼神中的暴戾和杀意却更加炽盛,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受伤野兽。
李木黄依靠着灵巧的步伐和牵引技巧,在帕迪的拳影中穿梭。
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然而,帕迪的力量和抗击打能力太恐怖了,
李木黄的虎爪撕扯,只能留下道道血痕,却无法造成真正的重创。
而帕迪的重拳,哪怕只是擦到边,也足以让李木黄气血翻腾,身形迟滞。
“砰!”
一次闪避不及,帕迪一记沉重无比的右直拳打中了李木黄的左肩!
撞得李木黄整个身体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围拢擂台的粗麻绳上!
他脚步踉跄,左臂软软垂下,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就在帕迪的拳头即将落在李木黄面门的前一刹那!
李木黄并指如刀,由下至上,以一个极其阴毒刁钻的角度,狠狠戳向帕迪毫无防备的眼睛!
随后,又狠狠发力凿击在踉跄后退的壮汉喉头
“呃——!!!”
惨嚎瞬间响起,
帕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捂着眼和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李木黄毫不留情,躲过帕迪胡乱挥舞的拳头,又狠狠踢档,最后连打肋部,直至帕迪跪倒在擂台上,他自己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身是汗。
全场死寂!
底层那些刚才还在欢呼的爱尔兰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的兴奋瞬间转为错愕,随即是暴怒!
他们疯狂地咒骂着,试图冲上擂台,但被维持秩序的打手死死拦住。
李木黄平稳呼吸,看着仍不制止的裁判,他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去看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帕迪。
趁着帕迪蜷缩在地、门户大开的瞬间,他那如鹤喙般的右手再次闪电般探出!
这一次,目标直指帕迪的耳蜗!
“停手!”
裁判的怒吼和台下爱尔兰人疯狂的咆哮同时响起!
但李木黄的手指,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已然触及帕迪的面皮!
就在指尖即将刺入的最后一刻,李木黄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了!
帕迪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威胁,
“No... No! 我认输!认输!!!”
吼声通过裁判慌忙凑过来的铁皮喇叭,传遍了全场。
李木黄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混杂着嘴角被擦破流出的鲜血。
清秀的脸上沾满汗水和血污,左肩红肿一片,微微颤抖。
那双眼睛里的狠厉光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擂台上,李木黄被裁判扶着,勉强站立。
他看了一眼仍在擂台上捂着眼睛流泪的帕迪,眼神复杂,
随即垂下眼帘,任由两个场边人员搀扶着他,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地走下擂台,消失在阴影里。
那背影,带着惨胜的疲惫和伤痛,显得格外单薄。
威尔逊手中的劣质威士忌早已冰凉,他一口饮尽,几乎都忘了腹中饥饿。
他望着李木黄消失的方向,又环顾这充斥着原始暴力、阶级分野和疯狂赌性的巨大斗场。
fuck!
这地方不全是故事?
“上帝啊……”
威尔逊喃喃自语。
最后血腥而凶狠的一幕,给他带来的震撼,远超他笔下任何虚构的打斗场面。
那不是表演,那是真正的、为了生存和金钱的搏杀。
—————————
擂台上的血迹还未干透,下一场比赛的赌注已经开始在人群中流转。
肖恩因为押错了注,正骂骂咧咧地抱怨着那个华人拳手手段下三滥,“不讲武德”,
威尔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木黄最后那冰冷的眼神,那眼神里蕴含的东西,比拳脚本身更让他心悸。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同样黑色短衫、身材瘦高的华人侍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躬身,
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两位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肖恩正为输掉的几枚硬币心疼,闻言顿时警惕起来,
他一把将威尔逊拽到身后,挺着啤酒肚,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什么主人?我们不认识什么主人!”
他嚷嚷道,“我们就是来看拳的,酒钱也付了,你们想干什么?”
他压低声音对威尔逊说:“坏了,威尔逊,是不是刚才我骂那中国佬被听见了?这地方的人可不好惹,咱们得赶紧走!”
威尔逊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对方的来意。
在这巴尔巴利海岸,任何一次意外的“邀请”,都可能意味着麻烦。
那侍者却不为所动,只是重复道:“我家主人在楼上等候,请两位跟我来。”
他的目光越过肖恩,落在了威尔逊身上,那眼神很平静、却让威尔逊感觉自己仿佛被看穿了。
“走吧,肖恩。”
威尔逊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次邀请,与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人有关。
“你疯了?”肖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楼上?那都是给那些戴着金怀表、抽着雪茄的大人物准备的!我跟你说过!我们这种穷鬼上去,怕不是要被剥了皮做成靴子!”
他一边被侍者半请半推地引着向前走,一边还在威尔逊耳边絮叨:“威尔逊,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这里的大人物?我以为你就是个从纽约来的、倒霉的文化人……难道你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人家这是要算账?”
“fuck,你别连累我啊……”
“真该死,现在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们穿过拥挤、喧嚣的底层人群,走上一道隐藏在阴影里的、铺着暗红色地毯的木质楼梯。
与楼下的混乱不同,楼梯上异常安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什么木质香调、很好闻。
肖恩的脚步越来越慢,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里的氛围,与他熟悉的那个充满廉价酒精和汗臭味的巴尔巴利海岸格格不入。
这是一种权力的气味,让他感到本能的不安。
“我跟你说,威尔逊,”
他几乎是在哀求了,“等会儿见了人,你千万别乱说话……”
“只要不是冲你寻仇来的,要是是我最臭招来的祸端、我还能去求麦克老大,万一是你招来的,我就真被你害惨了…”
“要不是麦克老大说爱尔兰人以后要好好做生意,老子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