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找来一支笔和几张从头目房间里搜出的纸,开始了他作为“圣库总管”的第一份工作。
一时间,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箱子被撬开,包裹被解开,藏在床板下、地洞里的私人物品,被一一翻找出来,堆积到空地中央。
有金砂、银元、铜板,也有烟斗、怀表、匕首;有成袋的米面,也有腌制的肉干和几坛劣质的威士忌。
甚至还有几件从白人矿工那里抢来或者买来的、带着花边的女人内衣,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人群中,自然有人心生不满。
一个瘦高的汉子,趁人不备,将一小袋金砂偷偷塞进了自己的裤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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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伯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等物资全都收敛完毕,他直接安排人进行搜身。
“我估唔到,真系有人噉样唔怕死,当我新立的规矩系摆着看的?!”
“将他捉过来!”梁伯冷冷地开口。
两个如狼似虎的汉子立刻扑了上去,将那瘦高汉子按倒在地。金砂从他的裤裆里滚落出来,在晨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拉去队前!”
瘦高汉子被拖到所有人的面前,吓得面无人色,不停地磕头求饶:“饶命!大佬饶命!我一时糊涂!我再也唔敢了!”
梁伯面无表情,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
他转向众人,声音冰冷如铁:“军法如山!今日,我们立第一条规矩。任何人,胆敢私藏财物,视同偷盗圣库,背叛兄弟!下场,只有一个!”
他猛地一挥手。
“斩!”
站在一旁的阿忠,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刀光一闪,血光迸溅。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眼睛还惊恐地睁着。无头的尸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倒了空气中其他的气味,狠狠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整个营地,死一般的寂静。
“拖落去,埋咗他。”
梁伯看着眼前一张张惨白的脸,继续说道:“圣库,系我们所有人的命根子!我们要用他,买粮、买药、买通关节,甚至收买敌人!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边个敢打他的主意,就系同我们所有人作对!下场,同他一样!”
他用脚尖,踢了踢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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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按籍贯、按入队先后,重新编伍!”
梁伯再次下令。
这又是一项大工程。
这四百多人,来自广东、福建、广西等不同省份,说着不同的方言,彼此之间,因为地域之见,时有摩擦。
致公堂之前的管理,简单粗暴,只是将能打的提拔为头目,各自管着同乡的作一队。
“凡识字、有手艺者,出列!”
人群中,稀稀拉拉地走出了四十几个人。他们中,有几个做过生意或者店铺伙计,有的是木匠、铁匠。
还有几个,像刘三一样,是落魄的书生。
梁伯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仿佛在挑选最精良的材料。
“从今日起,我效仿天国军制,立伍、两、卒、旅、师、军之制!”
梁伯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上回响。
“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人。”
“五伍为一两,设两司马一人。”
“四两为一卒,设卒长一人。”
“五卒为一旅,设旅帅一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阿忠、张龙等人。
“我自领旅帅之职,统管全军。”
“阿忠,你作战勇猛,又系我心腹,任师帅,暂领一卒之兵。”
“张龙,你敢作敢当,在众人中颇有威望,亦任师帅,暂领两司马一职。”
“刘三,你心思缜密,负责圣库及全军后勤文书,职同两司马。”
他又从那二十几个出列的人中,挑选了几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的,任命为伍长,让他们协助阿忠和张龙,管理队伍。
捕鲸厂的众人,多是当了伍长,两司马一职,有几个太平军老卒当了卒长。
“我唔服!”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大步走了出来。
他叫李束法,广西人,曾是黑头手下的一员悍将,使得一手好拳法,在俘虏中颇有影响力。
“凭咩嘢他们可以做头目,我们就要做他们手下的兵?”
李束法指着张龙,一脸不忿,“论打架,我李束法自信唔会输给他!”
李束法的话,立刻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共鸣。他们纷纷出声附和,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张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是个直性子,当即就要上前,与李束法理论。
“企定!”梁伯一声断喝,制止了张龙。
他瘸着腿,缓缓走到李束法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叫李束法?”
“系!”李束法昂着头,毫不畏惧地与梁伯对视。
“你话你唔服?”
“唔服!”
“好!”梁伯点了点头,
“我这里,唔养废人,亦唔埋没英雄。”
“要么你比别人能打,临阵带队冲前。要么你比别人醒目,识字,识方略。”
“你话你比张龙能打,我给你个机会。”
他转向众人,朗声说道:“从今日起,我军中立下规矩!凡军中职位,能者上,庸者下!唔理你系边度人,唔理你系唔系我心腹,只要你有本事,就可以向上爬!呢个两司马的位置,唔系铁打的。边个唔服,都可以挑战!”
他指着李束法和张龙:“今日,你们两个,就在众人面前,比试一场!唔用刀枪,就凭拳脚!边个赢了,边个就做呢个职位!输了的,就要心服口服,听从号令!敢唔敢?!”
“有咩唔敢!”
李束法大吼一声,立刻脱掉了上衣,露出了古铜色的、伤痕累累的肌肉。
张龙也毫不示弱,走到空地中央,摆开了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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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编队完成,
梁伯最后发话,
“从今往后,再无致公堂散兵游勇!太平天国水营在定都天京后扩充为九军,我欲仿照此名,我等今后乃——
‘九军’!
九死一生,方得此身!九死不悔,誓破苍穹!以血洗血,以牙还牙!今日立旗,他日必踏破金山,涤荡妖氛,为我万千同袍,打出一个朗朗乾坤!”
声如惊雷,在山坳间炸响。
四百余条汉子,无论真心归附还是被裹挟震慑,此刻皆感一股滚烫的铁流自脚底涌起。
他们望向那杆挺立的瘸腿老枪,皆是沉默不语。
九死何辞征路险?一腔碧血贯长虹!
誓斩清妖平鬼域,敢教日月换新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