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和想上前将他拉起,但周围协义堂的打仔在叶鸿的死命催促下蜂拥而上,想要解决这个“先锋大将”。
数柄钢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向他劈来,将他与阿越开口的话语打断。
他不得不奋力挥刀格挡,一时间竟无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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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崇和突兀孤身杀出时,至公堂阵列的最前方,捕鲸厂的兄弟们也与协义堂的先头部队短兵相接了。
多日操练,已经不必再临阵磨合。
此刻,他们无需梁伯指挥,便迅速三人一组,结成了数个流动的三角。
阿忠、阿吉等人虽然单论武艺,远不如王崇和这样的顶尖杀才,甚至比不上至公堂那些常年练武的武师。
但他们胜在悍不畏死,以及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来的默契配合。
只见阿忠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棍舞得虎虎生风,棍影重重,如同毒蛇出洞,专攻协义堂打仔的下三路和小腹等要害部位。
那些协义堂的打仔本身兵器就短,往往被阿忠一棍扫中胸腹、腿脚,便是一个踉跄,阵脚大乱。
而阿忠身后的两名刀手,则如同鬼魅般抓住机会,手中的砍刀上下翻飞,血光迸现。
一名协义堂打仔被阿忠一棍逼退,尚未站稳,便被左侧一名捕鲸厂兄弟一刀劈中肩头,惨叫声中,右侧另一名兄弟的砍刀已经抹过了他的咽喉。
“顶住!顶住!”
阿吉虽然年轻,但此刻却也杀气腾腾。
他与另外两名兄弟组成的三才阵,如同一块坚硬的礁石,死死顶住了协义堂数名打仔的轮番冲击。长棍点刺,砍刀冷厉,一时间竟也杀得对方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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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原本就心存动摇的协义堂打仔,见此情景,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协义堂挂了个“义”字,却无多少义气可言,这些堂中兄弟再清楚不过。
比起中华公所和至公堂管理约束的唐人街,外面的华人处境更加残酷,绑架勒索,偷盗抢劫层出不穷,这里面少不了曾经失去“唐人街”地盘生意的协义堂的手笔。
面对无力反抗的华工,自然显得他们凶恶狰狞,胆气十足。
这种错觉不止影响了他们自己,甚至让叶鸿、其他会馆的宿老也对他们这些“洪门”打仔多少也有几分信心。
那陈九和他手下的人固然悍勇,之前唐人街口血战红毛,不也是各家出面,一起打退了上千人?
区区血勇,难道“恶名累累”的协义堂就没有吗?
此刻遇上真正的刽子手,立刻就见了分晓。
这些打仔看着地上那些同伴的尸体,一些人开始悄悄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眼神闪烁,似乎在盘算着退路。
远处观战的六大会馆代表们,此刻神色各异,心情复杂。
他们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协义堂碾压至公堂的戏码,至少也是焦灼的对峙之局。却没想到战局会发展到如此。
尤其是张瑞南等几位老谋深算的会馆头领,眼见协义堂一触即溃,被对方那股子凶悍不要命的打法震慑,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他们频频交换着眼神。
“张老哥,这……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冈州会馆的林朝生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张瑞南说道。他脸上的皱纹微微抽搐,显然也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所吓到。
说是当街开片,谁曾想是立地屠杀。
可是谁也不敢出声阻止,甚至有些肝胆俱裂的恐惧。
再这般砍杀下去,那陈九杀性起来了,看他们也不顺眼,就地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又该如何挡?
就靠这些面色苍白,口不敢言的“护卫”吗?
张瑞南端着茶碗,手指几乎没有几分血色,目光紧紧锁定在战场中央。
他叹了一口气,嘴皮子都有些发抖:“林老弟莫急.......这金山华埠,终究不是凭着一股子蛮力就能说了算的。”
“且先坐住罢……坐定定先啦....”
几大会馆脸色更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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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义堂的堂主叶鸿,此刻正站在队伍的后方督战。
他原本以为凭借己方的人数优势,以及六大会馆的暗中支持,定能一举将至公堂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却没想到,陈九带来的这区区五十人,竟然如此悍勇难缠!
尤其是王崇和,那柄马刀简直如同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协义堂的打仔如同割麦子般纷纷倒下。
而捕鲸厂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汉子,结成阵势后,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让他精心布置的第一波攻势如同泥牛入海,收效甚微,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
叶鸿看得心惊肉跳,额头上不由自主地渗出了冷汗。
“顶硬上!给老子上!”
“赢咗每人多派五十蚊花红!”
重赏之下,协义堂的打仔们眼中再次闪过贪婪的光芒,攻势重振了几分。
但叶鸿也清楚,单靠这些乌合之众,恐怕难以拿下陈九手下那些精锐。他眼珠一转,暗中对身边几名心腹好手使了个眼色。那几人都是协义堂中真正的亡命之徒,武艺高强,心狠手辣,是他压箱底的王牌。
“去!给老子冲散他们的阵型!”叶鸿压低声音,对那几名心腹吩咐道。
那几名心腹领命而去,如同几条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混乱的战场,目标直指至公堂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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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从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每一刻都有人倒下,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条暗红的溪流。
冷铁似乎都被血水沁热。
人已疯魔。
协义堂七十条烂命撞上至公堂五十把快刀,地面的石砖饮血饮到泛红光。
断指同断刀齐飞,哀嚎共血瀑同响。
与协义堂打仔们受伤后的慌乱与哀嚎不同,至公堂一方展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与高效。
在梁伯的战术安排中,除了负责正面搏杀的三人小组外,还有一支专门负责“收割”的小队。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对于那些被打倒但尚未当场毙命的协义堂打仔,见人就补刀,刀刀致命——
斩喉、插心、爆眼,三式饮饱血再换人。
协义堂的烂仔看见往日喝酒吹牛的兄弟肠穿肚烂仍要挨多三刀,裤裆险些湿透。
这种冷酷高效的“收割”,吓坏了场间所有人。
而陈九和梁伯,自始至终都未曾轻易挪动脚步。
陈九,面目更是冷硬如铁。
财帛动人心,吃人血的念头是无穷尽的,被钱财催使的烂命仔是砍完一茬还有一茬的。
那就杀!杀到无人敢出头,无人敢叫嚣为止!
杀到整个金山都胆寒,看看边个还敢替这些刮皮索命的饿鬼出头!
他转头看了一眼赵镇岳,面色里的冷意更是连自己人也要一并震慑。
看清楚,一船一船的阿芙蓉能养活多少打仔,我陈九就能杀多少!
杀到成个金山天朗气清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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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伯则立于侧面偏殿的台阶之上,那里地势略高,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他偶尔开口,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负责指挥的小队头领耳中。
“左翼收缩!放他们进来打!莫要急于反扑!”
梁伯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混乱的厮杀声中异常清晰。
左翼的至公堂兄弟闻令,立刻收缩防线,故意露出一丝破绽,引诱协义堂的打仔深入。
“阿忠!带你的人去右边!断他们的后路!莫让他们轻易退走!”
阿忠应声领命,带着手下几个精悍的捕鲸厂兄弟,如同一柄尖刀般从右翼猛地插入协义堂的阵中,一时间杀得对方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王崇和!不要恋战!你师弟暂时无碍!”
“带人凿穿他们的中军!给我去斩叶鸿个狗头!斩他的旗!”
梁伯的目光锁定了远处的叶鸿,以及他身边那杆代表着协义堂的旗帜。
王崇和闻言,心中一凛。
他看了一眼在几名至公堂兄弟护卫下,暂时脱离危险的阿越,点了点头。
他不再犹豫,马刀一振,跟至公堂的武师汇合,他们这一支绝对武力组成的小队,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协义堂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他们组成一个锋利的箭头,势要将协义堂的阵列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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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战斗中,陈九一方也开始出现伤员。
正面打头的是捕鲸厂的嫡系,两侧是铁路劳工填补。
一名从古巴就跟过来的汉子在与对方搏杀时,左臂不慎被一名协义堂打仔的短斧砍中,顿时鲜血如注。他闷哼一声,却并未慌乱,而是迅速向后退去。
几乎在他受伤的瞬间,阵型后方立刻有两名负责接应的兄弟冲上前来。一人眼疾手快地架住受伤的汉子,另一人则挥舞着手中的砍刀,逼退了试图追击的敌人。
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将伤者拖向后方安全地带。
整个过程冷静迅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受伤的汉子被拖走时,阵型中立刻有人补上了他的位置,保持着防御阵型的完整与稳定。这种高效的伤员处理方式,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己方的伤亡,也让会馆和同乡会的宿老看得心头发寒。
我当是打仔当街劈友,你们摆军阵那一套?
你陈九刨了太平军的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