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南发了狠,沉默了几息说道:“几间宅子可以不要,关帝庙的牌位不能毁!我堂口的十二杆后膛枪全部交给你使唤……”
“现在肯掏家底了?”林朝生一脚踹翻箱子,面色仍有些忿忿,“人和会馆出二十条火铳,但要分五个人去保卡尼街!”
“万一卡尼街守不住......”
“守不住?”赵镇岳走到他身前,脸贴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致公堂的武馆就在萨克拉门托街!我不管你们什么私塾、庙宇...是不是有你们各家的细路婆娘...”喉咙里滚出两声冷笑,“卡尼街那边统共三十人左右,五十个硬仔还不够使?由卡尼街窜到你哋屋企,少讲都要烧三炷香!这边红毛鬼过千!今日边个带人逃阵——”
“真当保得住家业么?”
众人鸦静中,他接着挨个质问:“苟且偷生咁多年,红毛刀都砍到家门前了,还惦记着屋企三瓜两枣?同乡会宗亲会的义字,食落狗肚了!”
拐杖头咚咚杵地,“就算你拖妻带仔逃走,整个唐人街妇孺老弱全都在这里搏命!若然正面失守......”
“这么多阴魂不怕缠死你!”
眼见众人面皮发青,他陡喝如雷:“仲唔速速整队!正面突出去尚可抢时辰,卡尼街还有得救!”
几番冷厉的话劈开浓烟。
各会馆的打仔开始卸门板扎担架,押箱底的后膛枪一一汇集堆成小山。
望着身前几条街汇集过来的浓烟,致公堂的老坐馆忽然想起容先生信中那句“非常之世,当行非常之事”,他突然醒悟过来,在这重洋万里之外,非常之事原来说的不是维新变法,而是这长着辫子脑袋里的思想。
大家无德,小家闭户,无论是故土还是海外,道理都是一样的。
陈九立在阶前,看着各会馆打仔抬来裹油布的枪械:后装枪泛着保养得当的油光,宁阳会馆的的枪裹着防潮的桐油纸,连三邑会馆都摸出七八杆或新或老的火铳。
这帮人看着都老实,背地里的枪是真不少买。
他将满是豁口的刀高高举起,“压箱底的洋枪都起出来了!会使枪的往我这来,再来敢搏命的刀手,随我冲阵!”
“梁伯!”
“梁伯!”
老卒从瓦檐硬生翻下,手里举着杆燧发枪,胡须都被硝烟染得焦黑。
“火枪队成列!”梁伯快速整队。四十多杆火器在街心排出三叠阵,致公堂的汉子填弹,潮州船工执火绳,宁阳的打仔专司捅条压实。会馆的宿老们咬破嘴唇,看着各家保命的家伙事被混成一团,再也分不清是谁的。
“让开,都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