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欢呼,就有一发子弹打在距离他眼睛不足一巴掌的木桶表面,他惊叫一声从射击位置摔下来,手里的枪掉在泥地上。
“枪!”
“枪掉了!”
旁边的助手大喊。
而他身侧另一个射击位上,一名更年轻的后生则更是倒霉,他手中的火枪因为火药受潮,关键时刻竟然哑了火!
火石撞击空响。眼看一名身材魁梧、满脸凶相的爱尔兰大汉已经咆哮着攀上了围栏。
那年轻后生情急之下,扔掉手中无用的火枪,猛地抄起身边铁尖磨得雪亮的长矛,用尽全身力气,在对方的斧头劈下前,狠狠捅穿了那名爱尔兰人的咽喉!
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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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胡马斯嘶吼着挥动马刀,纵马在混乱的场中收敛马队。
狗屎的麦克!
狗屎的黄皮猴子!
自从前几天被人像狗一样撵出去几公里,他对这里充满了怨念。
他早就警告过麦克和肖恩那两个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白痴,这群华人绝非善类,更不是他们以往可以随意欺压的那些软弱可欺的苦力!
但这帮被金钱和女人掏空了脑子的蠢货,依旧把这次行动当成了一场寻常的的帮派火拼,带着一群只知道酗酒、赌博、玩弄女人的乌合之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冲了过来。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他妈的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该死的防御工事!那些拒马,那些陷阱,还有房顶上的射击手!
南北战争的硝烟散尽后,他孑然一身返回圣弗朗西斯科,却四处碰壁,始终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终日借酒消愁,无所事事,最终因为在酒馆痛殴了一名多管闲事的巡警而被投入大牢,险些被吊死。是麦克·奥谢,这个他现在无比鄙夷的工人党头目,花钱将他从牢里保了出来。
尽管他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但为了偿还这份“恩情”,也为了能有口饭吃,他还是被迫再次踏上了这片让他蒙羞的土地,为这些蠢货卖命。
也许,当初漂洋过海,怀揣着淘金梦来到这个鬼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他双手死死拽住缰绳,甚至没空抹去满脸的雨水。这帮根本没有上过战场的白痴,还停留在人多就能打胜仗的幻想里。
再这样,今天所有人都要栽在这里!
“马队!所有骑马的,都他妈给老子过来!不想死的就跟我冲那边的围栏!”
马斯猛地勒转马头,对着那些还在犹豫和溃散的骑手们纵声狂喊,声音因愤怒和急迫而显得有些沙哑。
终于,除了麦克那个还在原地像无头苍蝇般打转的蠢货外,其余的马匹渐渐向他靠拢。
身侧,老伙计威廉森拍马赶到,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紧紧跟随着他,这总算让他混乱的心绪中增添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把你们那些没用的步枪都扔了!这种该死的鬼天气,它们就是一堆废铁,只会碍事!”他继续咆哮。
“拔刀!拔出你们的刀!准备近战!”
“没听见老子说话吗?拔刀——!”
“锵!”
“锵!”
回应他的是一片片马刀出鞘的锐响,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二十匹战马环绕一圈,在外围完成加速,马斯手臂高举,长刀在雨中林立。
马刀向前猛挥,二十匹战马分两列冲锋,马蹄将盐碱地踏出碗口大的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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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最高处的三人早被马队的异常动静吸引。
雨幕中的警铃仍在小声震颤,十五岁的马来少年阿吉,死死扣着手中那杆老旧火帽枪的枪托,枪身冰冷而沉重。他年轻的胸膛,随着下方炼油厂内外传来的阵阵喊杀声和马匹的嘶鸣声,剧烈地起伏着,几乎要跳出腔子。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掌心沁出的冷汗,正一点一滴地渗入粗糙的枪托木纹之中。
这支枪,是梁伯上个月在颠簸的捕鲸船上,亲手授予他的。
整个捕鲸厂的少年队里,也唯有他,能在三十步开外精准击碎随风晃动的酒瓶。
梁伯说他有天赋。
此刻,爱尔兰劳工党的马队嘶鸣着汇在一起,雨水与雾气交织的混乱里,阿吉瞧见某个红胡子脖颈被一枪打烂,粘稠的血迸溅,少年胃部突然翻涌,枪管开始不受控地抖动,准星里晃动着无数残肢与奔马。
“别愣着!”
“开火!”
船匠阿炳的暴喝穿透雨幕,阿吉本能地扣动扳机,火帽撞击的脆响却只掀起一片瓦砾 。
后坐力震得他踉跄半步,未燃烧充分的火药残渣灼烧着右手虎口。
他打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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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冲!”
马斯抬头看了一眼雨幕中的屋顶高处,没再理会,死死夹着马腹,踏过同伴的尸体猛地冲向木围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