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逃亡(2 / 2)

悬崖下发出沉闷的敲击声......是看着潮水的人在发信号。梁伯把背后的枪甩到前面:“那我陪你,有个照应。”

陈九摇摇头,脸上带上了不容置疑的神色:“你不认识路,再一个,逃跑的人越多目标越大。”

“快走吧!”

“沿路做上标记,要是能寻到消息,我自去追你们。”

那敲击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急促了许多。陈九最后探头望了眼海湾,破晓的雾霭里,金光满天。

潮水涨得比人快。

犬牙交错的礁石正在慢慢被海水淹没,风也转向了。

留给他们的窗口期就还有几分钟。

梁伯最后拴上了绳子,肩头勒着两袋火药,腰上缠的麻绳串了最后几袋物资。

他手里攥着长矛,绳子缠在木柄上,跟在八字胡的后面赶上了最后的逃命绳道。

陈九顾不上管他,他在树下喊了半天的哑巴,这个倔强的小脑袋却怎么也不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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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梁伯最后割断绳索时,太阳的光晕已染红岩壁。

歪歪曲曲的岩峰中留着木桩楔入的痕迹,麻绳断口参差不齐地飘在海风中。礁石间,逃亡者们互相搀扶着没入潮汐。

悬崖顶上突然轻微闷响,陈九推下的粗木桩贴着崖壁砸落。阿萍缩进一处凹岩,飞溅的碎石擦过竹篓。

潮水漫到梁伯脚下时,前面的队伍顺着岩壁已经半截身子都陷在了海水里,阿昌走在前面,粮食袋浮起来,他不得不高举过头顶,颈侧青筋暴起如蚯蚓。

背后悬崖传来哨子的尖啸。晨光刺破雾霭的刹那,他听见了远处急促如鼓点的马蹄声音。

“他们来了!“梁伯突然说。

一声嘹亮的号角在夜空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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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初升,穿过甘蔗林的缝隙。

陈九与哑巴少年蜷缩在废弃的马车残骸后,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发抖。回头看了眼小哑巴,后者在地上刨了一个坑,插进去一根空心的管子,伏在地上听马蹄声的距离。

海风狂舞,甘蔗林翻涌如浪,西班牙骑兵的皮鞭声与马蹄声穿透薄雾。

“要来了!”

陈九指向马车堆里的木箱,那是殖民者用来熏蒸甘蔗田的硫磺。

哑巴立刻会意,两人用砍蔗刀撬开木箱,硫磺粉末混着其他不知名的粉渣簌簌洒落。三辆马车歪倒在路上,堆成半人高的路障。

陈九掏出偷藏的火折子时,东南风骤起,裹挟着海雾掠过石灰岩山丘。

风向比刚才有些歪,没有正对着大路方向,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九深吸一口气,迅速点燃火折子,掷向硫磺堆。硫磺遇火即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火光,青白色浓烟如毒蛇般窜起。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马蹄声震耳欲聋。陈九和小哑巴迅速钻入甘蔗林中,隐没在高大的甘蔗丛后。甘蔗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掩盖了他们的呼吸声。

从甘蔗种植园到殖民者铺设的碎石路,此刻横亘在前的是一支西班牙骑兵队的长龙。

西班牙骑兵队长佩德罗萨的呵斥声迫近,马匹喷着白汽,铁甲胸铠在雾中泛着寒光。他骑在马上,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这几年,暴乱事件层出不穷,甚至山林里都拉出了一支黑奴的起义军。

怎么那些乖顺的黄皮猪也开始反抗?

他本不愿意紧急出动,这几年的暴乱死了不少巡逻队的兄弟,他亲眼见过那些暴徒的凶狠,那是能烧穿一切的愤怒,无畏生死。

但是圣卡洛斯甘蔗园虽然并不算大,他的主人却背景深厚,跟他们的上级,国民警卫队的指挥官是勾肩搭臂的好“兄弟”。

在得到消息后,他尽量拖延时间,整理好了队伍,直到天亮才堪堪出发。

10名披甲骑兵,30个步枪手他自信已经足够镇压局面。

烟雾裹着硫磺的味道钻入骑兵的鼻子时,十匹安达卢西亚战马正小跑着冲在碎石路的拐弯处。

冲在最前的两匹栗色公马突然扬起前蹄,燃烧的毒烟顺着风灌进它们湿润的鼻孔。佩德罗萨的坐骑“暴风”将缰绳扯得笔直。

后方八名骑兵来不及勒马,撞成一团。

三十名奔跑的步枪手在骑兵身后陷入更深的混乱。

步枪手的队长刚刚下令停下整队,前排士兵就被受惊的战马撞翻。

那个甘蔗园逃跑报信的守卫洛佩兹,坐骑被烟雾刺痛双眼,发狂般将他甩落马背。

等硫磺烟雾稍微散了些,陈九看见十匹战马里有四匹把骑手甩进了甘蔗田,三匹在弯道上摔断了腿骨。

这条路是西班牙人五年前为了镇压起义拓宽的,此刻却成了这些铁甲骑兵的囚笼。

惊慌的步枪队胡乱射击,铅弹却只乱飞,连鸟都没有打死一只。

陈九见到起了效果,松了一口气,拽着哑巴贴地后退,慢慢钻进甘蔗林深处。

他们透过硫磺烟雾望见西班牙士兵抓挠着灼痛的咽喉。

陈九抓起浸湿的麻布捂住口鼻,硫磺刺鼻的气味中混杂着烧焦的马鬃味。

不等最后一声暴怒的枪响消散在浓烟中,两人踩着腐烂的甘蔗叶渐行渐远。身后的硫磺仍在闷烧,青烟如复仇的魂灵缠绕着殖民者的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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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身影在密不透风的甘蔗林间踉跄穿行。

陈九左脚缠着浸血的破布,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哑巴少年紧紧搀着他,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目光扫过身后被压弯的蔗叶。

他们穿进甘蔗林已经一个时辰,此刻正横穿平原的红壤区。这片被太阳炙烤的土地上,甘蔗田如绿色海洋般延展,翻涌的叶片割裂阳光,在地面投下斑驳阴影。

不知道是哪个甘蔗园,面积如此之大,无边无际。

哑巴突然拽住陈九,手指向远处泛着银光的水痕,那是马坦萨斯省纵横交错的溪流之一。两人跌撞着扑进及腰的溪水,陈九咬住衣角将呻吟咽回喉咙,哑巴却警觉地望向对岸。水声惊动了溪边喝水的鸟,扑棱棱飞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