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枪(1 / 2)

甘蔗田在烧。

阿昌攥着私藏的一节铁链冲进火海时,想起一年前广州码头的英国贩子说过的话:“八年契,顿顿白米饭。”可甘蔗园的饭里只有蛆虫拱动的木薯团,佩德罗的猎犬吃得都比他们油光水滑。

上百个影子在火光里跳动。有人用粤语嘶吼,有人操着福建土话咒骂,更多人沉默着逃跑向四面八方,晕头转向。

“阿昌,跟我来!”

那是梁伯在喊,喊的是他的潮州同乡,也是他参军时候的老伙计。

佩德罗的猎枪炸响,阿昌趁着火光在混乱中奔向栅栏边的小老头。铅弹擦过他耳际,打穿了身后举火把的潮州少年。

“小四!”

来不及悲伤。

佩德罗的络腮胡沾着火星,枪管再度抬起。

“狗崽子!”

一个黑人趁着夜色掐住佩德罗的脖子,旁边一个满脸是血的华工举着刚抢来的刀狠狠砍进佩德罗的肩胛骨,西班牙人发出阉猪般的嚎叫。阿昌扑上去攥住枪管,猛地拧他的手腕。

那只啃食过人肉的黑色猎狗死死咬住举着刀的华工,紧接着就被一刀砍在狗头上,呜咽不止。

看着阿昌已经脱离险境,梁伯拔出插在胖子迭戈眼窝里的短矛,胖子的短铳不知道掉哪里了,地上一片甘蔗渣混着石子烂泥,他不想浪费时间找火药和弹丸,环顾四周。

三五个无头苍蝇似的影子从面前窜过,有个台山仔抱着流血的膀子哭喊:“阿叔的头被打烂啦!”

十几个人影正在角落里焦急地踱步,为首的那个人正在用大锤敲打铁镣,闷声不绝于耳。

乱!太乱了!

监工的煤油灯已经被踹翻,火苗窜起三丈高,烧亮了半边窝棚区的天。

远处已经有人逃到了甘蔗林,不知道为何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能再这样了,再这么耽误下去,谁也活不了!

梁伯抓起地上一把掺着石子的泥巴抹脸,灼痛让人清醒。他突然扯开嗓子吼起潮州船工号子,破锣声压过枪响。

嘿哟!嘿哟!

天顶雷公催帆走哟!

地下阿娘守祠堂!

一船鱼来一舱货哟!

血汗换米养家乡!

几十条黑影应着号子聚过来,甚至有人跟着唱了起来。

梁伯看过眼前这一条条惶恐不安的人影,大声喊道:

“会喘气的排三列!男的拆门板当盾,女人小孩捡石头砸狗眼,身强体壮的跟在我身后,会用枪的也跟着我,快点!”

阿萍突然从人后冲起来,半边身子还染着血。她扯下了死人的裤腰带,把砍刀绑在颤抖不止右手上:“算我一个!”

众人轰然响应,分头开始行动。

刚才跑开的哑巴大口喘着气跑回来,身后还跟着高大的黑人卡西米尔,以他为首后面还缀着几个凶悍的黑奴。

“还记得上次让你带黑番去的那个狗洞吗?快走!”

“跟我走!不要掉队,咱们去仓库抢刀枪!”

梁伯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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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伯的脚镣磨得踝骨见了血,每跑一步就在红土上摁出个冒泡的猩红印子。一个惠州汉子在前头学鸟叫,这是他们用半年时间,在鞭子底下磨出来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