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之后,这座曾为殖民者掌管的警戒钟,将只为自由而鸣。
他不担心他的同乡是否愿意拿起刀来反抗。
老林的一刀早就给了他答案。
陈九拄着砍刀站了起来,身上的血浆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还有事没做完,不能瘫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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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从窝棚的窗户缝隙里穿过。
梁伯的腿在梦中抽搐.......火炮掀翻天京城墙时,他的腿也是这般被震颤搞得刺痛。远处传来铁器的碰撞声,老兵的眼皮猛然弹开,右手已攥住枕下磨尖的短矛,那是他用榨汁机的废零件改制的凶器。
十几具瘦削的躯体在通铺上陆续坐起。
门外响起脚跟匆忙踏地的声音,梁伯嗅到一阵烟草的焦臭.....那是监工巡逻前惯抽的雪茄味。
“轰!”
窗外东南角突然炸开一声钝响,气浪震得窝棚棕榈顶拼命落灰。老兵眼里闪过惊疑,这绝对不是火药爆破,而是铁锤砸墙的动静。他看见阿吉的脚链在月光下绷直,马来少年正躲在草席山瑟瑟发抖。
木门就在这时被撞开。哑巴少年逆着月光立在门口,高举的麻布被夜风鼓成战旗,血写的“杀”字歪斜如断颈挣扎的毒蛇。
少年独眼扫过众人,用力挥舞着手里的麻布进来跑了一圈又跑出去了。
窝棚外骤然爆发的陌生语言的战吼,让梁伯脊椎发麻。黑人卡西米尔的身影堵在月光中,他挥舞刀的弧度和祖辈在刚果老家砍下的法国人头颅时几乎一样。
“老梁!!!”
他听见了同乡在外面的怒吼,
“带班友冲出去啊!”
梁伯瘸着腿刚探出门槛,硝烟便呛进肺叶。
平静的夜色被搅碎了。
制糖厂的火光、步枪的枪口焰、西班牙人胡乱挥舞的火把,在夜空中泼出癫狂。
三十步外,黑人卡西米尔正将砍刀捅进监工胯下,刀刃自敌人胸腹穿出时带出半截肠子,手法还带着砍甘蔗的利落。
三个华工蜷在运蔗车后发抖,其中一人攥着断成两截的木棍。穿睡袍的监工头目突然从木质小楼的露台现身,雷明顿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片空地。
“趴低!!”梁伯嘶哑地吼出声,瘸腿横扫绊倒愣神的潮州仔。铅弹擦着他们头皮飞过,将木头墙面轰出碗大的豁口,木头碎屑瀑布般倾泻,裹住一名华工抽搐的躯体。
“老梁!带人撞出去!”
梁伯的同乡用粤语嘶吼,后背赫然插着半截餐刀。
梁伯瞥见阿萍正用铁锹拍击自己的脚镣,潮州女人披头散发像疯了一样。马来少年阿吉猴子般蹿过屋顶,不知道去哪里。
一个壮实些的汉子正让人站在墙边,他拿着锤子挨个砸开铁镣铐。
西班牙人的口令声突然凌乱。梁伯浑浊发黄的眼睛捕捉到胖子迭戈匆匆赶来,只穿了个裤衩,一边气喘吁吁的跑一边往枪里填火药。
老兵哈哈一笑,自己沉寂如死灰一样年迈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呢一日终于来啦!!
他狞笑着躲到一边,看准时机掷出短矛,贯穿肥佬的眼窝。
在武昌城头,自己用抬枪轰碎清军参将的脑袋时,也同今天一样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