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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刀序曲(2 / 2)

骂完这句他就匆匆离开,再也没有看陈九一眼。

脚步声渐远后,陈九的脚踝仍在灼烧。酒精渗入伤口的剧痛慢慢变成一阵一阵的刺痒,像无数蚂蚁啃噬着骨缝。他没心思细想这个陌生男人是为什么大发善心,只是仰头抵住潮湿的砖墙,贪婪地盯着顶棚裂缝漏下的一丝月光。

酒吧后窗飘来断断续续的声浪,拍在马厩墙壁上。

他仿佛能看见里面的画面,胡安用西班牙语吼着下流小调,高兴了就把酒杯一扔,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有个声音很粗的种植园主大笑:“再运一千个华工来,产量还能翻三倍!”

舞娘的赤足重踏地板,节奏欢快异常。

他的太阳穴忍不住随鼓点突跳。陈九闭上眼,压抑着疼痛。

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又浮现出菲德尔的凤眼。那双眼让他想起澳门“猪仔馆”堂主李四爷。同样混血的瞳孔,同样将怜悯与算计混在一起。

出了家门,他几乎分不清陌生人的善意是不是真心。

李四爷之前递来的“契约”也充满了真诚:“签了这张纸,你就能衣锦还乡。”

他开始学会警惕。

当菲德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陈九正用手指捏着一块碎陶片,小心翼翼的在墙根处打磨边缘,以免发出过大的动静。

听见脚步声,他立刻躺好,假装晕死过去。

“半死的鱼要翻身,要等潮水浸透。”他在心里默念着,这是阿萍姐教他的潮州谚语。

等了一阵,却没听见来人有任何的危险行为。

他带来了什么?好香.....

他忍不住眼睛悄悄打开一个小缝。

菲德尔没有叫醒装睡的陈九,他将客人吃剩的烤猪肉撕成碎末,混着甘蔗酒直接塞到他嘴里。

陈九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迟疑了几秒才敢吞咽。

菲德尔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年轻男人。他脖颈的筋肉虬结成渔网绳结,疤痕自破衣露出的胸口蜿蜒至锁骨。他见过哈瓦那斗兽场的缅甸虎,被铁链锁住时也是这般低头进食,肩胛随咀嚼起伏如暗潮。

“你犯咗咩错?”

他突兀地用粤语问。陈九立刻僵住,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面前这个人的粤语非常熟练,是标准的广府话,能听出来绝不是监工那种学了半桶水的。

“我阿妈系广州人。”

菲德尔看出了他的震惊,只是淡淡的解释了一句,眼神里平静异常。

吧台方向传来胡安醉醺醺的狂笑。菲德尔看他吃得差不多,将酒瓶塞进草料堆,转身准备离开。

“可以唔可以给我一把刀?”

“嗯?”

陈九的喉音混着猪油黏在舌根:“给我一把刀。”

这次换菲德尔僵在草料堆旁。

“别忘了,我是半个西班牙人。”他自嘲地说完,指尖忍不住摸了一下袖扣,那上面雕刻有家族纹章上的葡萄藤。

“你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不怕我告诉胡安,你今晚就得死吗?”

“半个汉人。”陈九扯动颈间麻绳,“你阿妈教你唱过《斩龙谣》吗……..半条命也是命。”

“广府也会唱,我听那里的小孩唱过。”

马厩突然灌入酒吧的欢笑声,打破了菲德尔的沉默,这个混血男人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之徒,几个呼吸之后,他抽出了贴身小刀。

这是哈瓦那铁匠精心打造的好刀,刀柄嵌着玳瑁,形似一条野生刀鱼。

陈九翻转手腕,渔民绑绳结的技巧在指间翻飞。

这把刀全长大约六寸,刀身细长如柳叶,弧度近似陈九剖鱼用的小刀,非常顺手。

菲德尔盯着他的手,看着他自顾自地把玩那柄小刀,“你点知我唔会告发?”

“今夜,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菲德尔的凤眼终于有了几分神采,不再是刚才的冷漠模样,“别让甘蔗汁锈了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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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拽紧麻绳,将陈九扯得踉跄,回头刚要说话,一肚子里的酸水就喷溅在陈九肩头,黄绿色的一大片。

“爬!黄狗……学驴叫!”

他胡乱甩动马鞭抽向蔗田,把几颗甘蔗抽的东倒西歪。

庄园大门悬着鲸油灯,守卫恩里克拄着枪起身,坑坑洼洼的脸挤出谄笑:“胡安老爷,您喝好回来啦?”

胡安压根没搭理他,踹开铁门,拽着麻绳跌撞前行。

“黄狗……嗝……滚回去吧……”

胡安甩着马鞭指向窝棚,西班牙语里满是喝醉之后的不耐烦,没能得到炫耀之后的夸赞,让他有些对这个黄皮猴子失去兴趣了。

陈九没动,他只是在垂头盯着胡安腰间的钥匙串。那串铜钥匙随着这头肥猪的步伐撞击着枪套,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你怎么还没滚?”

看着越走越近的陈九,胡安刚想发怒,陈九小心翼翼的声音已经传到耳朵里。

“大人,我今天听见了有几个人私下里在说一些危险话!”

“什么!?”

胡安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拽了拽绳子:“都有谁?说什么?.........算了,到我那里说.....嗝。”

胡安的宿舍紧邻刑房,铁钩与皮鞭还挂在墙上。陈九被踹跪在地,胡安胡乱喝了一口凉水,自顾自地坐下,没注意陈九的手悄悄抚过腰间,两个手掌握在一起,藏着那柄玳瑁小刀,连刀柄都渗出冷汗。

“说!都是哪些该死的猪……”胡安瘫坐在椅子上,短枪拍在一边。

他的酒嗝再次喷在陈九脸上时,刀锋已滑出掌缝。

陈九喉结滚动,新会方言混着血腥气挤出牙缝:“有人要杀你!”

胡安瞳孔骤缩,他立刻有些清醒,青筋暴起的手猛地揪向地上跪伏之人的衣领,陈九脖颈猛然后仰,左手擒住胡安右手虎口。

刀光自下而上斜挑,寒芒如银鲤破浪。

钢刃刺入胡安下颌的刹那,陈九腕部急旋三寸,刀尖搅碎舌骨直插颅底。杀鱼惯用的利落再现:断神经、碎小脑,毙命无声…胡安瞳孔骤扩,酸水胃液抑制不住地从鼻腔涌出,陈九顺势将他二百磅的身躯抵向墙壁,刀柄玳瑁纹路深陷指腹。

短枪坠地的闷响中,陈九抽刀横抹,刃口沿颈椎缝隙切入,筋肉分离的触感如剖开鱼脊。头颅垂落的瞬间,他抬膝顶住尸体,右手刀光再闪——三根手指齐根而断,正是胡安鞭打他们的那只右手。

血瀑喷溅,陈九舔去溅到唇边的血,眼神冷厉而凶狠。

“便宜你了,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