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熬鹰(2 / 2)

这两天卡西米尔有时会趁着送饭时单独给他带来一块湿透的布,藏在他的衣服里,这样陈九能挤出点为数不多的水来喝。

卡西米尔悄悄转身走了,没有一点声响。

他的脚镣处塞了一圈衣服,明显不是他的。

在甘蔗园,每个人都只有一身衣服,甚至很多来得久的华工只剩了一条裤子,上衣早都磨破了。

卡西米尔来这一趟,指不定就有几个人这会儿光着屁股。

不管是谁在背后帮他,陈九都由衷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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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

陈九发烧了。

高烧让铁笼长满海葵。陈九看见老林的肠子变成鳗鱼游向珠江口,笼子的铁条在蒸汽里开出木棉花,蒸汽里阿爹阿妈的身影时不时浮现,跟他讲一些听不清的俚语。

胡安的脸扭曲变换,像是长出了獠牙,变成了一只白皮野猪。

“做我的狗,给你自由。”

白皮野猪这次的话说的非常标准,是两广福建地区的官话。

他可能也看出了陈九已经强弩之末,准备给这场驯狗过程画上完美的句号,乃至专门去请教了这句话的发音。

说不定就是那个金牙黄四,他会时不时得出现在甘蔗园,带来一批新鲜的炼丹炉燃料。

胡安抓着陈九的手伸出笼外,指向外面的空地。

“我可以让你当队长,不用干活。”

陈九的指尖刚刚触到笼外空气,却又突然缩回。他看见外面刮起了大风,铺天盖地。

闪电劈开蒸馏房的黑暗,胡安在陈九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终局。

笼中人溃烂的躯体与铁条长在一起,宛如受难的圣徒雕像。而那双眼睛——上帝啊,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

是珠江口的飓风,是加勒比海的暗涌,是所有被他吊死的冤魂聚成的深渊。

他害怕了。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胡安扯开笼锁,掏出燧发枪顶住陈九的眉心,想展示自己最后的威严,可是手却不受控地颤抖,

陈九突然笑了,露出渗血的牙龈,哼出段渔民船歌。

“狂风怒吼海茫茫,

舵稳心坚志自强。

浪打船头声似鼓,

男儿何惧海天长。

阿哥掌舵力千钧,

阿妹摇橹意气新......”

没等他唱完,胡安落荒而逃,他听见背后传来铁笼的呻吟,仿佛有暴雨倾盆应和男人唱着的船歌,整片甘蔗园在暴雨中化作怒吼的巨兽。

胡安又往妓院去了,这次他要走远一点,那家常去的妓院都不欢迎他。

当夜胡安喝得烂醉。

凌晨时分,胡安醉醺醺得裹着热浪进来蒸馏房。他提着马灯出现,灯影里晃着个巨大的铸铁钳子。阿福被架到笼前,少年浮肿的眼里满是恐惧不安。

“选吧。”铁钳在陈九眼前晃动,“他的手,还是你的手?”